忧伤已终老十四惊涛
朝华殿
皇后仿佛没有受到一点吴氏之事的影响,她端坐于位,神色淡泊疏离,自有一种高贵凛然的气度。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凤仪和高华,云氏身为北周唯一的异性王,宗室中的翘楚,世代将才,出了两代女帝,尤其是第二位孝宗女帝,更是铁腕到至今仍让九洲六国胆寒。
对于帝君此番的作为,她自有天家贵女的刚烈和骄傲。陛下借妃妾的身孕,尤其是宫婢,羞辱她,她立即还以颜色,让陛下此番骑虎难下。她可从来都不是会留情的人啊。
今日的未央宫内气氛较之昨日更加压抑,昨日在前朝,皇室族长、宗正康王殿下亲自向陛下施压,力保中宫正位的尊严。而朝臣们虽有私心,力主中宫无出,妃妾生子。但遭到中书令的激烈反对,一时僵持不下。
后母代王妃很早便入宫,后来更是有宗室贵女悉数入宫,陛下更是亲自驾临昭阳宫。帝后失和,在交泰殿交恶,大婚月余,陛下一次都没有驾临中宫,更何况留宿。昨日,更是亲临。
一切都是为了吴氏腹中的孩子,不由得对她又羡又妒,虽然这个孩子有可能保不住,但陛下对他的心也真是。
吴氏一袭藕荷色襦衣,容色素净秀雅,装饰简略,她眉宇间合着几缕愁思,如花照水,楚楚动人。
她也是个美人,比起其他宫妃来,她更柔弱。身姿孱孱,大有弱柳不胜拂风之态。
皇后也只是面上不动声色,饮着茶,动作优雅大方,也不说话。
她不说话,底下也无人敢说,更是各怀心思,坐立不安。
“娘娘……”素心急步而来,屈膝一礼。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皇后的女官,这是?难道是前朝有了决断不成。
都不禁将目光投向皇后,皇后点点头,女官便道,“陛下已有圣裁,皇嗣为重,宝林吴氏晋婉仪。宗室已经做出让步,陛下已经派人告祭太庙了。”
吴氏一愣,一脸不敢置信。
“什么?”齐贵嫔一声惊呼,“这是要留下这孩子了?”
“是。”女官点头。
一时,殿内寂然无声,空气里死水一般。
“怎么会?”是李常在。“祖制宫女不得越级晋封,她怎么一朝就晋封婉仪,皇嗣出世,是不是就要晋封贵嫔,为一宫主位了。”
其他人看向吴氏的目光似针芒一般刺人,宫女马上就要压在她们头上了,怎么能不失态啊。
皇后收敛了笑意,面容冷峻,目光渐渐凛冽,“这是陛下的圣裁,你们最好不要有什么想法,不然别怪孤心狠了。”
声音有一种清霜般的冰冷,刺的她们遍体生寒,瞬间就冷静了下来,在这种绝对的压制面前,她们还敢做什么。况且陛下好不容易求得宗室让步,她们出手了,陛下也不会放过她们。
都是面色发青,惊惧之色未减,此刻一脸失魂落魄,只有梁婕妤仍旧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极为显眼。
齐贵嫔仿佛受了极大的打击,萎靡道,“嫔妾突然不适,恐失仪,先行告退了,请娘娘恕罪。”
“走吧。”齐贵嫔匆匆行礼告退。
她一走,众人向反应过来,纷纷求退。
只有吴氏未走,她盈盈起身上前几步,如推玉山似的跪了下去,郑重道,“娘娘大恩,嫔妾永生永世不忘。”
皇后示意左右宫人扶起她,冷淡道,“你该去谢陛下。孤没有做什么。”
吴氏摇摇头,笑得一脸恬静,“嫔妾心知肚明,陛下为了这个孩子是真,为我,怎么会,我还没有这么傻。”恭敬拜下,“嫔妾告退。”
皇后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哑然失笑。
倒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天子是在利用她。
满殿妃嫔一会就不剩一个,皇后也慢慢走回重华殿。
进了内殿,水苏给皇后重泡了一壶,换上了家常的细纹罗纱衣裙,这才仔细问起素心,“你去了,今天到底怎么个情况?”
素心俏皮一笑,笑吟吟道,“今天陛下强硬的表示要留下那孩子,说皇嗣为重,宗室不说话,大臣们却急了,言吴氏身份低微,不堪为帝子之母,建议陛下选秀。陛下冷笑,道,‘身份低微,这般就晋她为婉仪,一旦产子,即进贵嫔,帝子满月就封妃,如此便算不得身份低微了吧。’”声音清脆如玉石。
皇后挑眉,“封妃,大臣们脸都青了吧。怎么会允许。”
“是。”素心接着道,“礼部左侍郎就道,‘祖制有云,宫女不得越级晋封,力陈陛下选秀。’但是选秀,中书令大人强烈反对朝堂上今日更混乱,只是康王殿下不吱声,有人去讨主意,被殿下臭骂了一顿呢。陛下听了侍郎这话,更生气了。‘祖制还不准妃妾先皇后生子呢。这孩子留不得那祖制不可违,大不了日后绝嗣过继。’大臣们就不敢说话了,康王殿下首先同意陛下的决定,他这一表态,宗室们都附议,陛下当即下旨晋吴氏为婉仪,命人告祭太庙。大臣们一看大势已去,都放弃了。”
皇后唇角泛起淡淡涟漪,素心顿感无趣,“小姐,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是这结果,才与陛下谈条件。”
皇后黛眉微扬,“你说呢?天子虽是先帝唯一的孩子,却太不得先帝宠爱,重臣们自不会把宝压在他身上,以免见罪于先帝,得不偿失。而今,天子帝座稳固,甚至能逼迫我,两宫不睦,更不可能有嫡子出世,他们当然心中有打算,吴氏之事牵扯祖制,更是要打破祖制,不然生不生皇子,有何用。还不如与他人联姻呢。但是,他们更不想让吴氏的孩子出生,珠玉在前,挡他们女儿的路。只是他们算计了我,天子,还有宗室,算计来算计去,就是忘了中书令,所以才会功败垂成。中书令四代才得了那么一个女儿,爱若珍宝,怎么舍得送进宫来,他是先帝的重臣,明知先帝是如何对待贵妃的,那还是太子母呢,子肖父。如何不怕。”
“可是娘娘,此番大臣们不会善罢甘休啊。”水苏忧心道。
“选吧。与我何干。不过是红颜白骨。”皇后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意图染指后位吗,那就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