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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歌苓小说的情感世界——磨砺辗转的内外

2018-09-27  本文已影响26人  安生5050

       如果说,严歌苓是一个让人“绝望”的作家,那么熟读她小说的读者一定会大加批评,在她的笔下,世间真情脉脉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外在苦难和内在迟钝从未完全摧毁生者的存在,反而在重压和晦暗不明中绽放出无以伦比的生命光辉,甚至能够消解社会乃至伦理的评价话语。

       但正是这些无以复加和无以伦比让人绝望,因为它存在的根基是一种概念而不是实在,因为它的存在是环伺里飘摇的孤岛,具有某方面普世的价值却无法得到行走的权利。即使是带有自我献祭性的纯粹理想,一如《马在吼》里原始感的野性和夹裹中的激情,还是和所在的世界无法真正在意义上共生,成为终无法落地的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所以严歌苓提供给我们一个立足于周身常见生活的困局,这个困局无解,从《谁家幼女初长成》的偏僻矿区到《少女小渔》的纽约之境,从《天浴》的致死到《第九个寡妇》的护生,都是庞大的政治话语、社会强力、生存困境乃至人性桎梏下无解的精神困局。

       如果说史铁生所提供的人生也是一番困局,至少还有精神化的极端出口,至少还能架构一个形而上的空间来统摄杂乱无章的现实本身,如同他在《务虚笔记》里那样反复假设和平衡。但是,严歌苓小说构建的困局就没有形而上的出口,它和我们太近,它看透我们的虚伪与至善,它明了我们的坚韧与软弱,它更深入我们无法出逃的万千轮回与人性躁动。她升起时代和人的帷幕,极尽演绎中心与边缘的反讥对垒,承认“小人物”的命运飘摇和生存意志、蒙昧浑噩、藏污纳垢里的一丝不为人所吞噬的亮光价值。她那么善良,总不肯绝望,不像同样有很强时代写作和精神写作的阎连科那样决绝,对比《日光流年》和《扶桑》就可一目了然。

       所以,每当拜阅严歌苓的作品,总有一种接近无计可施的长歌当哭之感。单读文字,她的身份更多不是作家,而是大慈悲和观自在并存的菩萨般女子,善良至极,不舍弃丝丝缕缕幸福与温暖,能够让人在最大的困境里依然能够有活下去的信念。

       但是,正因为如此,也带给了我们绝望。最鲜明的就是严歌苓笔下世界里,那些感人肺腑的东西往往都是最为至下者身上才有的,按鲁迅的说法就是不觉醒的“奴隶之态”,而且都是在蒙昧、藏污、不明世界、无有秉持等中爆发出来,终归难以得到更大话语群体和体系(政治批评、社会批评、伦理架构、精神分析等)的承认,即使他们能够真实活在那份人间真情里,也无法得到为自己正名的机会。

       进一步说,显然就是严歌苓的笔下世界里,那在非人境地里显露出来的极端忍受和对每一丝一缕福祉的珍视,真的能够在世间的英雄情结、评价结构、层层伪装和生活哲学里找到自己的一方天地吗?千百年的文明变迁,每个人自己的空间已经被压缩到了最小,每个人的独立思想已经被撕裂,生存的选择在生活的物化、社会结构的固化中越发没有余地,甚至来说,越是下层的人越失去了以往简简单单安然的权利,被层层话语权包围而无法发生。

       所以,严歌苓小说在这个意义上让人“绝望”,因为她笔下世界的穿透冰墙(不管此冰墙是当事者的意识之内还是意识之外)的温情,离我们太近因而又太远,让我们那般感动因而也让我们敬而远之。她给了我们太远又太近的心动,太真切又太虚妄的光明。她给了我们一个在硝烟弥漫的世界里啃窝头看夕阳的画面,但虽然现在乾坤朗朗,却已是晚霞不再。

       每一位喜欢严歌苓的读者,心里都有在一杯茶水里幸福的潜力,都有在暖阳里沉沉睡去的心态,因为都会有某种近乎顽固的执念和无法在正常对垒里立足的柔弱,越来越沉沦于现代人眼中的可悲境地。

       反复斟酌“文革”、为人忽视的生存困境和藏污纳垢的人性本身,才愈加明白严歌苓不露声色的艰辛与不事雕琢的悲悯。或者说,严歌苓将某种被现实强力剥夺和被自我放逐人性一点点唤醒。然后又是无力的,因为这种唤醒无论从在世界还是个体都没有实施的空间,所以,从情感体验看,天道鬼道几无分别。如同《陆犯焉识》和《白蛇》中柔软而韧劲的苍凉感、不屈而莫名的承受,让人终将其放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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