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古城镇失去韵味,不是因为商业化,而是丢掉了从容

2022-09-02  本文已影响0人  村口小酒馆

十五年前,因为工作的原因,我曾在江南各处古城流连,那时候的它们,有的已是人声鼎沸的旅游区,有的青石板还未曾有过多外乡人的足迹。

我喜欢逛古城镇,哪怕一次次一遍遍地去,也不厌烦。

鳞次栉比的商铺,没有叫卖声,有的是店主人闲庭信步般的买卖经,搭揽不是买卖,客官随意看随意逛,总有愿意为情怀付款之人。脸上画着满足的当地人,可不是嘛,想做买卖的,自己打开窗户便可赚钱,不愿意劳神费力地,租出去一年所获不菲。闲庭信步的游人,买一件在自家城市穿不出去的衣服,踩着布鞋旅游鞋,一片瓦、一座桥、一丛花,到处都是惊喜。熙熙攘攘的旅行团,匆匆穿过老屋旧街,摸一摸斑驳的墙面,碰一碰掉了漆的门环,嗯,我探到了古时之人留下的温暖,当真不虚此行。

所有古城镇都有辉煌的历史,或人文荟萃,或商业繁茂,或是某朝某代某地区的中心。它们见识过繁华,经历过落寂,那些它们引以为傲的子孙,走的,留的,均在史书上留下一篇文,一段话,乃至几个字。了不得,了不得。

许是经历过世事浮沉,古城镇总是温润如猫。暖暖地晒着太阳,懒懒的过着日子,精精神神的讨着生活,又带着那么一丝傲娇。你来,我不喜不厌,你走,我不悲不悔,端的是一派从容。

那时候,所谓商业化其实是讨喜的。宁静中的喧闹,不乱人心,不迷人性。乱人眼的商铺涵在了古城镇中,算是点缀,算是调剂,算是青砖绿瓦间的花朵。售卖特产的,真的是特产,有着当地天地的赐予,有着人们辛勤的汗。售卖小吃的,真的是小吃,它处没见过的、见过没有这份滋味的,有的清淡如风,有的油腻如绵雨,有的辣如闪电,一杯当地的酒,知名不知名放在其外,落座于此间山水,必然熏人。

那时候,古城镇的夜晚是为最美,不带丁点矫情。我在乌镇的夜,呆呆望着穿梭的小船,不知今夕是何年;我在凤凰,手拿一支冰镇啤酒,想在醉人的夜来点清醒;我在西塘,面对一条条小巷,好似看到了不同的人生;我在丽江,听着满大街的苍山洱海,瞅着漂亮姑娘披一条围巾;我在同里,应景的打开耳机,放一曲吴侬软语,这样的夜与几百年前想来相同……

虽然在它们不远处便是高楼大厦,是我们深陷其间的现代文明,丝毫不影响我片刻的走神,短暂的轻松。

那时候,发掘古城镇文化这样的事情不用开大会、做广告、拉横幅,一位身着蓝色小袄的老奶奶往门前一坐,便是文化。对襟的盘扣,笑眯眯的脸,听不懂的当地话,面对人潮汹涌或人迹稀少的从容,便是文明。支撑的瘦弱汉子,耳朵上别根香烟,拉客时简短小心的询问:“坐船吗?”坐,跟着走,不坐,礼貌的笑笑,去问下一人。

三年前携全家出游,我兴致勃勃的带领家人重游几个古城镇。它们的样子未曾有多大变化,它们的里子少了我为之千里奔赴的从容。

沿街的人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家店铺,进得店中,粗陋的儿童玩具,包装精美装着干燥剂防腐剂的“特产”,你想多看看在身后翻着的白眼,让人瞬间失去逛下去的欲望。

不去管他,毕竟我们来是感受古城镇的,在里面踩一踩路,也是好的。路还是那条路,人却不见了当年人。不知道当地居民去了哪里,也许是他们也与时俱进。刻意摆出来的悠闲,好似高高在上的京剧造型,说是传统,实则离地面愈远。一句句写在小板子上的美文,下面总要标明价格,理解老板,竞争激烈,人心难测,明里明面的多少能获得些信任。

感谢手机相机,感谢小视频。很少再有人淋着烟雨踏石板,pose,造型,拥抱夜晚,拥抱天空,这些动作正在蔓延流行。不怪他们,我们也是一样,孩子老婆父亲在一旁摆得更加夸张。

人多了,人们的脚步急了,说话的声音也大了,入住的“高端”酒店,除了价格感人,服务标准,找不到从前的随意。幸好还有一些小店,老店,进门店家不会停下手中的事,点头问候:“来了?”两个字,回到家中。

温一壶老酒,要几碟小菜相佐,爱逛街的女人孩子出门而去,我和老父端坐小桌前。桌子光亮不油腻,有些许裂痕尚算平整。店家老人开着收音机听曲,我们偶尔问几句话,他用混着当地口音的普通话缓缓回应,一个地点后面必然跟着此地的故事,一个景点后面必然跟着另一个人少景相似的景点,一个打卡美食后面必定跟着一句:“那个不好吃”的评论。

是他们食古不化吗?不是。当小吃成为烤面筋炸臭豆腐轰炸大鱿鱼的千篇一律那一刻起,这些老人,这些古城镇时光的守护者,所言所行,已是这里那里仅剩的味道,他们对接久远,慢待现在,活在当下,不忘和风细雨,不怨人心不古。他们是古城镇上长着小草的瓦片,是青石板中覆的青苔,是蓦然回首处的灯火通明。

从容,留在了他们的脸上心里,从容,被我们抛之脑后。如今世情,留恋旧时光是种罪过,既然如此,我们又怎能强求古城镇留得住“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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