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小说家之死(22)
![](https://img.haomeiwen.com/i4868391/9bf18bc48682c0eb.png)
22. 致命诱饵
信使又出现了。
还是在那间小餐馆,这次,他没有交给我什么重要文件,而是直接把他的命交到了我手里。
”你大概知道老师已经死了吧。“
我慢条斯理地摆弄着眼前的食物,好像它们只是凑巧被装在盘子里的装饰品,就好像节日期间热卖的礼物包装纸和各种除了闪亮之外一无是处的小东西。
“当然。”他说,一边掏出一根烟点起来。
我知道这是他在缓和自己的情绪,同时在我的面前继续伪装他的沉稳和冷酷。
想到这一节,我就有点想嘲笑他。
也许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过什么情绪的宣泄口,我总觉得他是一个比我更感性的人。你不能指望一个二十五岁前就已经达到“杀人如麻”标准的人是乐观开朗的大男孩。心事和情绪这种东西积攒多了是会产生腐蚀效果的。一个惯于施暴的人,年纪越长心灵就越脆弱。
信使完美地表现出了这一点。
“我们不能让他白死。”他把烟灰随意掸落。
烟灰轻飘飘地滑落,迅速地闪亮了一下就归于沉寂——好像我们的生命。
小餐馆里光线昏暗,好像还点着上个世纪的煤油灯。所有人动作迟缓,言语自动褪去了本就不必要的修饰,菜谱上也满是几十年前才流行的菜式。那个长得像吉蒂的女服务员从我的身旁经过,向我投来一个很有历史感的微笑——跟我在某个博物馆展出的老照片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突然觉得这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地方。这是个被遗忘的地方,也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只有被遗忘才安全……
这个想法一下子把我吓到了。
也许我们都应该把脑子清空,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宁。
不,不,还不是时候。
“当然不能。”我回应,用尽了我可以聚集到的所有勇气、真挚和忠诚。
暖融融的光线把信使的脸庞被勾勒得有棱有角,执着和坚定都毫不掩饰地露在外面。
说实话他有点老了,就像我一样,出现了早期精力衰弱的症状。他已经不是那个用子弹打我耳光的年轻人,而是一个快被仇恨、负罪感和使命感生生撕裂的可怜人。从他习惯性的忧郁面容来看,他早就不戏谑的眼光看待任何事了。他要达到的目标,坐落于一座独木桥的另一端。然而这个独木桥上已经站了一个人——那就是我。
“我把我的命交给你。”他向我伸出手。
在我们合作编写的剧本中,他还是我的出版商,我们当然可以握手。
我伸出我的手跟他的握在一起,顺便把我的承诺附上:“我不会让任何人白死。”
说完,我替他感到一丝失落。
强悍如他,终究没在这场大戏里混上一个主角,就算是死了,也是个无声无息的死法。
而庸碌怯懦的我,却被强行架到了聚光灯下,注定要成为最后的赢家或者输家。
如果我赢了,我会以在‘机构’的庇护下过一个低调的余生;如果我输了,我的死一定会惊动很多人,甚至挑起一场真正的战争。
“我相信你。”他由衷地露出一个微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尽管谁也不愿意承认,我们都已经到了被逼疯的边缘。
所有的准备都做足了,所有应做的牺牲都已经做出。是该是收获的时候了。
放近了再打。
这句振聋发聩的格言再次回响起来,我整个头腔都共鸣起来。
当你离那个怪兽最近的时候是最危险的时候,可巧的是,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你的胜算最大。
真是令人又兴奋又失落。
我脑海里最好的诱饵要具备以下几个条件:
1.投放在足够有的范围内
2.足够有诱惑性
3.足够致命
被他牵着鼻子走了这么多年,就算不是仇人也早成了仇人,我是一定要让那个人死的。无论前两个条件是否能达成,我也要保证我投下去的是个见血封喉的毒饵。
我从胸口把那张小纸条拿出来,郑重地看了三遍,然后烧掉。
这张纸又小又薄,来自于某张处方笺的一角,火焰很轻易地就把它吞噬得一干二净。
那是我在老师死去之后在他的手里找到的,上面用潦草的笔迹写下了四个陌生的名字。
尽管我都不认识他们,我还是把它像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这是老师给我留下的最后线索。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在我走进病房之前就已经写好了。
老师依旧耳聪目明,我一启程到‘机构’来的时候,他必然已经知情了,提前写好这张小纸条必然是专门等我来取。
尽管我们对话的全过程都有人监视,死亡毕竟是件大事,会让人的注意力暂时转移,不会注意到类似取纸条这样微不足道的小动作。
“你是个最好的间谍。”
他一边说着,一边十分自然地挥了一下手,我看见他的神色变化:从麻木不仁到意味深长,好像一个为孩子藏好礼物的慈爱长辈。
你是一个最好的间谍,一定能找到我给你留下的宝藏。
范围就在这四个人里。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的工作成果。
我记得当年他曾经跟我说过,据他推测可能的人选一共有十几个,有职位低于他的,也有职位高于他的。
当时的我还被这个数目吓傻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是你家楼下的杂货店么?”
他叹口气,疲惫地瘫倒在椅子上,开始述说起他所见到的好像蛛网一样错综复杂的‘机构’。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还能复杂到如此超乎想象程度。盘根交错的关系一下子成了人性阴暗面的放大镜,使我们这个行业里无数的欺骗和背叛一下子合理了许多。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是最可怕的。他喃喃地说。
我开始写一封简短的信。
写了这么多年小说,我完全可以做到在三心二意的情况下写出个万八千字。但是这封只有几十个字的短信居然耗费了两三个小时的工夫。
写完之后,我又反复地读了很多遍,确保无误之后把信封仔细封好,叫房东从街上随便找了个一个小男孩,给了他几块钱,叫他把信寄出去。
很快,J那面就有了反应。
一天晚上,我被叫到他的办公室。
我没有看到Q或者K的身影,他们的踪迹仿佛凭空蒸发,或者是被故意清除。
J默默地凝视了一会儿我写的那封信,道:“这肯定是知道内情的人发来的。”
“所以这是我被叫来的原因么?”
J露出一个专门用来缓和气氛的笑容:“当然不全是。”
我也一笑作为回应。J的老辣总是不由自主地让我产生模仿他的冲动。
“那么,您打算怎么办?是置之不理,还是?”
“当然不能置之不理,”他倒是干脆,“我们的人现在有危险。”
我心中暗笑。
他这句话透露出两个信息:第一,他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内奸的存在,还以为这事始终是个秘密;第二,他真的把我当成了自己人。
“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可靠的人可以去‘机构’送个消息给他?算是警醒?”
再次中的。
为了确保稳妥和防止被诈,他要暂时切断自己和内奸的联系。这个时候,就自然而然地需要一个局外人来充当“信使”的角色。我这个机构的前成员当然是他的首选参谋。也是一个牺牲了也无所谓的
“我当然知道了。”我露出一副“合作愉快”的笑容。
我写了一封匿名信给J,大意是:我知道‘机构’的内奸是谁了,给我一大笔钱,否则我就立刻将消息捅到‘机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