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养鸡
文/亦恬
乡村人家,没有哪户是不养着几只鸡的。开春时节抓几只鸡崽来养着,灶上的剩饭、仓里的陈年谷子、园子里的菜叶、外加几袋麦麸子,到腊月时,一栏鸡就养成了。外婆也喜欢养鸡,用她的话来说:不养几只鸡来啄啄地,日子就没有什么味。
外婆养鸡,就是图个热闹。她总觉得,围院里“咯咯咯”地跑着几只鸡,日子才有意思。外婆养的鸡,通常是三五只。别人家养鸡,总是免不了整天吆喝:斥骂鸡们吃得太多了,吃得鼓鼓囊囊了还抢,不然就是责骂鸡吃饱了,撒得鸡粪遍地都是。而外婆从来不骂,她总是笑盈盈的,仿佛养鸡是一件有趣的事。
我和表妹总是赶鸡。我们坐在石凳上吃饭,鸡们就缠在脚下,觊觎着我们的饭碗。我们把它们赶得老远,还作势要“踢飞”它们,弄得鸡飞狗走的。可外婆老是纵着它们。鸡们在外面耍累了,黄昏时“咯咯咯”地回来唤食,外婆自己都还没吃饭,就先喂鸡。她一边搅松鸡槽里的吃食,一边说道:“快吃点挨挨饥吧,越养越瘦了。”鸡们吃得欢快极了,啄着啄着又仰仰头,好像能听懂似的。
外婆饲养鸡非常精细。喂鸡时,如果鱼锅里有鱼汁,外婆会舀几匙,拌到鸡槽的饭里,说是这样鸡们吃得才香。鱼汁拌饭,能不香吗,小鸡们竟能吃着和我们一样的,大概除了外婆家的小鸡,就没有第二家了。有时,外婆也往鸡食里拌点青菜,不然就是麦皮,而且,喂鸡的槽盆隔天就洗一次。
有时我们的剩饭多了,外婆就把饭弄散放在晌午的太阳底下晒,晒成干饭粒,然后攒在小麻袋里,偶尔抓几把来下锅,添点水煮开,拌点鱼汁又能喂鸡了。
有时,外婆也给鸡们“加菜”。我们吃剩的骨头,外婆也不扔的,她用刀把骨头剁碎后,鸡们争抢着吃。也许是外婆对它们太慈爱了,它们从不怕人,也不怕刀。有次外婆剁着碎骨,一只馋嘴的鸡在刀下啄食,外婆一不小心把它的上嘴甲尖给剁了,外婆心疼得直哆嗦,好像是伤着了自己一样。谁让她这么纵着它们呢,从不赶它们,吃饭也要挑几把米饭喂它们,都把它们给惯坏了。这下好了,被砍掉嘴甲尖的那只鸡,不会啄地上的米粒了,只会囫囵着啄鸡槽里的饭,吃得又慢,在鸡群中只能吃亏了。
不过,外婆对那只可怜的鸡“关爱有加”。看到它吃得慢,被别的鸡抢食,外婆就等鸡们都吃完了,单独来给那只鸡喂食。外婆轻轻扒开它的嘴甲,挑起米饭一口一口地喂它,怕它吞咽不下,还不时给它喝点水。外婆几乎每天都这么喂它,被砍掉嘴甲反而得到特别待遇,天天都被喂得饱饱的,这只鸡也真是幸运。外婆一边喂它,一边教导着它似的,念着顺口溜儿:“有食自然到,不用齐齐跳上灶;有食自然来,不用齐齐跳上台。”意思是有吃的终归是能吃到的,不要嘴馋争抢。鸡当然不会听懂外婆的话,但外婆就爱絮叨,这也是因为外婆对小动物的诚善吧。
外婆爱干净,鸡栏也总是清扫得勤快。外婆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鸡栏,放鸡们出去晒太阳,然后打扫鸡栏,每个角落都扫得干干净净。夏天时,外婆会在鸡栏里撒一层干净的沙子,冬天则会铺几把晒透了的干稻草。因此,外婆养的鸡从不会长虱子,几只鸡又健康又肥大,在五彩的阳光下,一会儿悠然地拍着翅膀,一会儿撒欢地跑着,看得外婆脸上笑眯眯的。
鸡要下蛋了,外婆弄了一个漂亮的干草窝。它每下完一个蛋,就满世界“咯嗒咯嗒”地叫,好像要告诉别人它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这时外婆就夸它:“真能干,下的蛋又圆又大。”等到鸡下完了蛋,外婆便在阳光下精心地挑几只鸡蛋,让母鸡来孵蛋。我们心急盼望它孵出小鸡来,总偷偷去看它,把母鸡抱起来去看鸡蛋,那母鸡就凶巴巴地散起全身的羽毛,朝着我们叫。外婆一听到,就要嚷我们了,那母鸡在外婆的全心保护下,成功孵出了六只小鸡。
那群小鸡长着嫩黄色的羽毛,眼睛和嘴巴都是小小的,可爱极了。我和表妹一去抓小鸡,母鸡就凶巴巴地跑来攻击我们,却不见它攻击过外婆,也许它知道外婆靠近它,都是给它喂食吧。
看那只母鸡,身后带着一群小鸡,别提有多神气了。外婆常坐在院子前的石头上,看着它们在草地上这里扒扒、那里啄啄,看到那只母鸡几经努力都啄不了草,外婆像宠溺地责备孩子一般:“谁让你嘴馋,嘴甲都没了,还怎么啄草呢!”
院子里“咯咯咯”地跑着几只鸡,外婆每天黄昏“咕咕咕”地唤鸡喂食,鸡们在地上兴高采烈地啄谷,这样的日子充满了生气,外婆说得对,乡村人家这样活泼泼的日子,才是有味的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