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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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个人家里的饭菜一如既往地美味,那表示他家的幸福一如既往;如果越来越美味,那表示越来越幸福了。
接到冰的电话,我还是有点小激动的,作为异地拼搏的老乡,虽然平时聚会很少,大家有机会还是会聚到一起的。
冰说新房子装修好了,邀请大家一起吃个饭,这风俗在北方叫“烧炕”。我为好友高兴,冰和另一个老乡成结婚几年了,有个漂亮的女儿。在这个沿海的一线城市,寸土寸金,几年来一直租房住。
当晚上我特意去了趟商场,根据家乡风俗,去亲友家“烧炕”要带礼物的,一般是新房子里用的都可以。转了一圈,看中了一套淡紫色的床上用品四件套,付钱走人。
第二天周日,一大早爬起来,我挑了件素色修身的连衣裙,又找了个皮筋把从来不扎的头发挽起来,务必让自己清清爽爽。想起冰两口子都爱喝酒,又找出瓶赖茅。
早上九点半左右,我就出门坐车出发。考虑到过去少不了喝酒,我也就把车放在家里坐地铁去了。
坐上地铁,看着窗外经过的葱绿群山我的心情忽然有点忐忑。老乡朋友中,就还剩我一个人单身,吃公家饭的我车房都有了,就是还缺少一个“他”,无奈高不成低不就蹉跎至今。
冰很热心,无奈她工作圈子都是商场销售,也没有很合适的。我又不想在单位里找个相同职业的,老师记者见了一大堆也没有合适的。唉!想想家里母亲每次催促,我好久不敢回家了。
正想着心事到站了,出站口见到正等着的冰。疫情原因,久未见面的冰仍是以前自己认识的冰,漂亮大方,充满活力。时光似乎待她分外温柔,在她身上不留痕迹,而自己却像未经霜打就已经蔫掉的茄子。想到这里,我不禁觉得很是丧气。
“佳涵!”冰大声叫我的名字。奔过去抱住冰,疫情原因好久没见了,我心里有点激动。
俩人相携走出,一股热浪迎面袭来,阳光照在裸露的皮肤上,大有一股指哪哪里就长出黑斑的架势。
久未见面的俩人乍一相见,都不知从何聊起,只说些“你一点没变”“还是那么漂亮”之类的客套话。就这样一路不咸不淡地聊着,仿佛两个刚见面的陌生人。
好容易到了冰的家里,我们已经去了初时生疏。见了成和他俩的可爱女儿帆,冰和成满身洋溢着生活安定,初为父母的幸福感。我将礼物递给成,见到了正在观看新房的君和婷两口子。
君是她们的老乡,婷是当地人,大家于是又热闹寒暄了一番,然后在冰的带领下参观她们的新房子。
房子是现代风格的装修,地面铺着大块的地砖,墙面白中略带蓝色,客厅是一套自己看了就像躺下的布艺沙发。我坐在沙发上,吃着刚刚上市的杏子,嘴里夸着新房子清新脱俗的装修风格,想着自己那套买了好几年还放那儿没装修的房子。
这时候婷加入进来,她刚刚生下一个男孩,孩子放家里有老人看着,没有带来。于是,冰就跟她说些育儿经。
“可以买一个磨牙棒,要注意消毒!”“婴儿床上面放一个带音乐的床铃,可以自动旋转,小孩就会看着这个自己玩,不哭不闹,很容易睡着。”冰不停地说着,我自己还单着,对此毫无经验,只好沉默,仔细听着。
这时候,成招呼大家洗手来餐厅,马上开饭。于是大家洗手后移步餐厅,六个人的长条餐桌正好坐下所有人。
桌上已经摆上满桌子的菜,一大盘辣子鸡、油泼鲤鱼、豆角肉丝、清炒空心菜、清炒芦笋、黄瓜炒木耳、青椒茄丝,都是老家常吃的家常菜。我看了看,做法用料的处理都是一样的。
老家每到夏天,地里常吃的蔬菜就那几样,我甚至记得母亲菜地里这几样蔬菜的分布位置:先是空心菜,接着是茄子,然后西红柿,接着是豆角、黄瓜,再往里走是辣椒。
除了已上桌的这些,陆续又有几样海鲜端上了。葱拌八带、扇贝、海蛎子等等,摆了满桌。冰说女儿帆喜欢吃这些老家口味的菜式,有这些,每次总能多吃些饭。
最后一道上桌的是番茄蛋汤,这个老家的习惯大家在这个大城市始终沿袭着。等到成也上桌来,大家开始大吃起来。
大家都是老乡,不仅炒菜的原料一样,连味道都似曾相识。我一时吃得停不了嘴,自高中离家读书始,就很少吃到母亲做的家常菜了。放假回家,母亲总是忙于农活,做饭的事自然落到哥哥姐姐身上。
我只顾埋头吃饭,而冰和成他们则聊得热火朝天。听着他们带着乡音的对话,我了解了他们的近况,大家都过得不错,有了好的收入,也都买了房。我听着这些离自己生活很远的别人的家常,吃得更卖力了,只有那碗番茄蛋汤,我不曾喝过一口。
吃完饭,逗逗小孩,聊会儿天,等到帆睡着,也到了今天聚会圆满结束的时刻,婷和君两人首先告辞离去。
冰不让走,留我再多聊会。不知道是因为那顿颇具家乡风味的饭,还是只是单纯因为吃饱了肚子,我和冰刚见面时的隔阂已经消失,开启了愉快的聊天模式。
从我的终身大事,聊到我曾经的暗恋对象都结了婚,最后聊到了我的父母。冰一向知道我和父母不睦,却不明白因为什么。而我一直以为自己明白,明白自己不喜欢那个做事慢腾腾的母亲,还有得过且过的父亲。
正心思浮沉间,听见冰说:“记得以前刚认识的时候,初次去你们家,好喜欢你父母,都脾气那么好。我还记得你妈妈做的西红柿炒鸡蛋,特别好吃。”
从到家里吃饭这件事谈起,我们聊了下去,聊父母、兄弟姐妹以及自己的现状和人生中的大事。最后虽然两人都觉得意犹未尽,但很快就只能拥抱道别。
之后不久的一天,我在单位食堂吃午饭时,遇到了刚认识不久的同事龙,并和我同桌吃饭。闲聊中,说起了各自的父母。龙的母亲是个很能掌控住场面的商场女强人,而他父亲则很听母亲的话,龙的老婆则脾气很好,从不与婆婆冲突,所以家里不存在婆媳关系的问题。
我表示很羡慕,在意识到自己说什么之前,已经听见自己在对龙抱怨:“我妈是个做事很慢手慢脚的人,初中时候,午饭只有一个小时,还包括从家里到学校的往返时间。为了赶时间,我都是从学校跑回家,但常常到家了饭还没熟,等一等回学校又会迟到,只好饿着肚子再跑回学校。你能想象我妈做事是有多慢……”
龙听了我的抱怨却没有像以往听见这件事的人那样说一些敷衍客套无关痛痒的话,或者干脆转移话题,或者跟着义愤填膺,他说:“你妈做的饭一定很好吃。”
仿佛当头遭了一记闷棍,那些我曾经因为结果非自己想要而全部否定、从不曾想过的事情和画面纷至沓来,一股脑地冲进我的脑海,一件件、一桩桩、一幅幅全是关于只有时间看见了的温柔。
我想起几年前,参加一个高中同学婚礼的时候,那位同学也对我说过再没有吃过像我母亲做的那么好吃的西红柿炒鸡蛋。
我想起自己很多关于吃的癖好,而这些都与母亲有关。米饭喜欢吃不软不硬、颗粒分明的,因为母亲做饭一向如此;红薯只吃蒸得受热均匀、软烂彻底的,一筷子插进去,可以毫无阻力地贯穿才算合格,这是母亲一向用来检验红薯是否熟透的方法;不喜欢吃放很多调料的菜,母亲炒菜就很少放调味料,一点盐、一点自家腌制的豆豉就够了。除非宴客,才会用到什么八角、五香粉、味精一类的调味品。
但我对西红柿炒鸡蛋这道菜的味道毫无记忆,并没有觉得母亲在做西红柿炒鸡蛋时,有什么特别的手法。那时候我执著于吃生西红柿,对炒熟的西红柿深恶痛绝,所以养成了不吃西红柿和鸡蛋一起做成的菜的习惯。
我现在每年回家不超过两次,加起来不超过十天,再加上每次他们总会关心我找对象的事,回家次数更少。母亲身体不好,已经很久不再做饭了。所以冰怀念的那道西红柿炒鸡蛋,恐怕再也吃不到了。
龙的这一记闷棍,对我来说,就像孙悟空打出来的一记金箍棒,打出了我的原形,打消了我的怨天怨地。
有的人将走向世界,不断扩大自己的美食版图;有的人已经在一座离家千里之遥、全国房价最高的超一线城市安家落户,每天都能因为吃到妈妈做的菜而多吃两碗饭;而有的人则在不停地寻找家的味道。
如果一个人家里的饭菜一如既往地美味,那表示他家的幸福一如既往;如果越来越美味,那表示越来越幸福了!
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