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行

2020-03-27  本文已影响0人  云贺云生

      凭洗尘一点风骨,也奈何诗酒止步。

      我爹是护城军统领,作为他的儿子我理所当然的从小就开始习武。我家就我一个,所以小时候习武的时候总是很无趣,没有同龄人陪我,都是一群我爹军队里的哥哥们围着我打转。他们都是在战场上厮杀惯了的勇士,除了上阵杀敌,没什么能激起他们的兴趣。后来长大些也就放弃了跟他们聊天,他们总记着我是少爷,是将军的独子,是他们未来的将军,不可冒犯。因此偶尔蹦出来的那么几句话也是恭敬到像在“复命”。跟他们打趣聊天,纯属自找没趣。

      在家闷惯了就总想着碰见些有意思的同龄人,同我一起聊聊天,哪怕是打一架也行,总归是有话可说嘛。奈何其他几位将军们的儿子比军队里的哥哥们还要话少、还要死气沉沉,一张嘴就是满口的官腔。知道的说他们是十几岁的小孩儿,被长辈们耳濡目染惯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已经在官场混了十几年了。

      我十三岁那年,第一次上山练射箭。爹说我长大了,不用再拘泥于习武场那些个远远近近、不会动的靶子,该去真正广阔的地方练习猎取活物了,毕竟等到真正上战场的时候,敌人可是一个比一个灵活。

      山上的树木都很高大,下边的树干光秃秃的,往上得近十尺才开始有枝桠横生,树叶挂在那些粗壮的树干上被林间的风吹得哗哗响。风声,树叶声,还有林间动物的穿梭声交杂在一起向我袭来。从几种声音中分辨出动物活动的声音并找准方位,抬手取箭,拉弓至下颌骨处,右眼紧闭剩左眼在确定的方位处寻找那个在落叶中逃窜的野兔。找到了,拉满弓的手轻轻松开,箭迅速飞出,耳边又多了箭破风的声音。正当我准备放下手走近我的猎物时,一团白色的不明物体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挥剑挑开了我的箭,俩铁块撞在一起发出了略刺耳的一声“叮”。

      成功挡下那只箭的白团子好像很得意,提着箭左右挥了两下才站好,转过身来看向我。我这才看清这白团子是位少年,看起来跟我差不了几岁,稚气未脱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疑惑,仿佛在说:“你哪位?”我还想问你哪位呢,刚刚差一点就成为我绝美午餐的野兔早就窜到不知道哪儿去了,我现在就是很饿,并且很气。

    “你赔我兔子。”我伸手去拿背着的箭,架好弓想要威胁一下眼前这位不知道哪儿来的少年,等着看他大惊失色、害怕的模样,奈何他眼睛都不眨一下,脸上的疑惑换成了不屑。他甚至把剑插回了剑鞘,抱住双臂、歪头眯眼看着我。风带着他那身白衣往后跑。

      “你不害怕?”我缓缓把弓放下,虽然我的武功没办法跟武林高手比,但爹爹这么不苟言笑的人都曾真心实意地夸过我:同龄人,哪怕是大我几岁的人也不一定打得过我。这话是传遍了京城的,这小崽子,居然不怕我?

      “你又打不过我。”他撇撇嘴又耸耸肩,把脸上的不屑直接化成了语言。

      习武之人动手不动口,我懒得再和他在言语上切磋、争个高下,直接取了箭动起手来。他倒是利落,剑都懒得取出来,挥着整套剑就把我射出去的箭全给挑开了。原以为他只是力道大,剑功了得,没想到等我骑上马追他的时候,他一个转身就飞到了树上。有一手啊,轻功也这么厉害。

      最后这场不像斗武的闹剧以我的箭用尽了,他坐在树枝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靠在树干上请他下来告终。

      “我说哥们儿,别跑了,你不累吗?还挺厉害,你下来,我们交个朋友,我教你射箭,你教教我你这上蹿下跳的轻功和挥洒自如的剑法成吗?”我仰头看他,脸上写满了真诚。他好像很满意这场闹剧的结果,纵身跳下,拍了拍肩头,把刚刚蹭到的灰尘弹落。终于勾起嘴角笑了笑:“行啊,那你叫声师父我听听。”

      我推了他一把,不重,但足以把刚才的不愉快推散:”别得寸进尺啊。“

      “小白,我就叫你小白了啊。”我一把搂过他的肩,笑着给他取了个外号,还挺合适的,毕竟这一身白衣的,脸也生得白净,要不是拿把剑,旁人定以为他是个书生。

      “魏兄。”他就这么安心被我挎着,脸上隐约挂着笑容。我一愣,原来他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根本就不是什么未谙世事的小屁孩,纯粹是知道了也不在乎我的身份罢了。我搂住他肩头的手又紧了紧,引着他到了我家在山上搭的间小屋,坐在屋外的石凳上聊了好久。

      我就这么认识了他,和他成为了朋友。自那之后,我几乎每天都要去找他,有时是和他一起打猎,他很聪明,弓箭之道我同他说了三遍他就悉数掌握;有时是他教我轻功,他总是把我甩得远远的,逼我去追他;有时是我俩互相切磋剑法,他的剑术自是比我精湛,常常是我把剑扔下高喊一声“我累了!”,他再神情自若地把剑插回剑鞘。后来再大些,我俩就总是窝在那间山上的小屋里饮酒作诗,他作的诗和他这个人一样飘逸、自在且洒脱,我的诗则全是些战场厮杀、一心报国的壮志豪情,总与他有着鲜明的对比。

      我们俩很不相同,性格、理想、看这世间的方式……按理说这样两个人实在是没有成为朋友的可能。但我和他又仿佛有着很多共同点,同样爱着习武,同样爱着这山间自由快活的日子,同样爱着酒,同样在喝得醉醺醺之时说些乱七八糟的理想……时至今日我还在想,能和他成为朋友,是天爷给的缘分。

      但是我也说了,我们俩的理想不同,理想二字足以把世间所有的朋友拆散或是黏合。我二十岁那年,爹的身体出了状况,虽说没有什么大碍,但确实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操劳了,这也意味着我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潇洒快活了,我必须开始接手爹的事业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小白。他还是像从前那样坐在树枝上,背靠着树干,嘴里还叼着根草,看见我之后一如往常地纵身跳下来与我面对面站着。我再一次劝他,也可以说是求他,求他和我一同入仕途,做我的副手,我们会是比我爹爹和韩叔更默契的搭档,我们会把这城护得安全。

      “小白,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答应我,到时候要多少好酒就有多少,要锻造多好的剑就能要到多好的铁。”我双手按在他的肩头轻轻摇晃他,企图用所有我能想到的好处换他一个“好”字。

      他还是摇头,和从前一样。又不一样,因为这次他很坚定。

      “就此别过吧,以后也无需相见了。”他推开我的手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觉得这样似乎太不近人情,于是又转过身来,也不看我,只是低头看我脚边的落叶。

      “除非,除非你找到这世间最好的酒。”

上一篇 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