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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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香澜梦第9期征文

书架上放着一张照片：金灿灿的油菜花地，十五岁的女孩，骑着她以为最漂亮的自行车，小心翼翼前行，面带笑容，无忧无虑，幸福陶醉。

瞧，她其实害怕自行车左右倾斜会压疼了油菜花，她也在担心不小心摔倒打碎了毕业前美好的印象，她还希望美好的时光可以停驻下来……

照相馆的师傅一声 “好嘞” 过后，传来了胡恒飞清脆而响亮的赞美：“小童，太漂亮了。美！美极了！”

胡恒飞的话对我很受用，简单一句话让我噗嗤一笑，内心乐开了花，面色绯红。

我赶紧刹车，左脚着地，停下来。胡恒飞步履矫健，一步大一步小，一步高一步低、一步左一步右，完美错开每一株油菜花，顺利穿过一段油菜花地来到我的面前。他微笑着从我手里接过自行车，然后扛在头顶，低头看着油菜花，又深一脚浅一脚、小心翼翼走出了油菜地。

我展开双臂，形成V字，眯着双眼对着朝阳，笑容灿烂，梦幻着最美的青春画面。

三十年后，每每看到这张照片，我都会想清晰地回忆起初中那段难忘的时光。

-01-

初二暑假期间，丰宇小叔叔已经对我进行了充分的教育，让我好好学习。所以刚入初三，我就默默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弥补荒废了两年的时光。与此同时，班主任徐老师为了督促班级同学好好学习，任命饶昌盛为班级纪律委员，维持上课和自习的班级秩序。

饶昌盛家住梁山镇街道，是个名副其实的街痞子。他能跳舞，更能打架，没有人敢惹他。我对他是敬而远之，但是厄运还是在我状态非常不好的时候降临到我的身上了。

“给我捡起来。” 饶昌盛对着我大声命令。

“自己弄掉的，你自己捡起来！”我早已受够了饶昌盛仗着是梁山镇的地头蛇，拿着班主任任命的“纪律委员”头衔耀武扬威的狂妄嘴脸。再说了，我正在做作业，他手里拿着笔，眼睛贼溜溜地看着全部学生，看谁不小心弄出声来，就拿谁开刀。

我坐在中间倒数第三排最北面的座位上，桌子太小我长得太快，我嫌弃桌椅挤得我难受，就把腿伸出来紧贴着课桌的腿。别人从我的北面走过去，都不嫌我腿碍事。怎么就他饶昌盛从这里走，我的腿就放得不是地方了？鬼才会相信他走路不长眼睛呢，分明是故意找茬儿，自个儿把他手中的笔给丢在地上，借此测试我的服从性。我才不上他的套儿。

我想到昨天班主任徐老师因为上级来检查，而我的年龄不够，硬让我回初二待一天，我也就乖乖地去了。检查走了，我自然要回来的。班主任徐老师却死活不让我回来了，我问为什么，他说：“你学籍不在我们班，在初二。上级检查不允许借读，如果发现你在我们班借读，对大家都不好。”

什么玩意了，我上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没有学籍了？既然班主任不给说法，那我找校长问个究竟去。校长听我说完，也没多说，非常和蔼且亲自把我送回初三（3）班。班主任徐老师虽然不乐意，还是让我继续在初三（3）班待着。

“纪律委员”难道要代替班主任找我的茬儿？或者他本来就喜欢找茬儿，而我就成了那茬儿啦。

我心想：校长都让我在这个班级待着，班主任还能赶我吗？我有理儿，干嘛要矮别人三分？我心一横，如果他真的敢动手像打别人一样打我，那我也要还手。

“你再说一遍不捡试试！” 饶昌盛使出一贯的作风，开始大声威胁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勇气，虽然心跳加速，浑身开始哆嗦，可我就是气不过，不害怕，甚至想打一架，把这几天的气都撒出来。我憋了十几秒大声说：“你自己的笔，自己弄掉的，自己捡起来。恕我不能帮你捡！”

“是你伸出来的腿碍着我，我还差点被你绊倒了。难道你不该捡起来吗？”

“不捡！”我也来气，对着饶昌盛大声说。

说完，我故作镇定，想低下头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让此事就此过去。毕竟，“纪律委员”小组是由两名男生组成，我一个弱女子是无法与他们抗衡的，即使有理，也要让他们三分吧。

“啪！”我还沉浸在让自己冷静下来的自我开解中，就被饶昌盛对着鼻子狠狠地打了一下。瞬间我的鼻血流了出来，滴到我的衣服和地面上。

“妈的，你凭什么打我？”说完，我蹭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离开座位，拼了命似的和饶昌盛打起来。他是男的比我高，也比我的劲儿大，我自然打不过他，但是我小个子有小个子优势，拼了命似的拳打脚踢，也没有让他占太多便宜。另外一个帮手赵丰收看我发疯般反抗，连忙过来拉架，他主要是拉饶昌盛。我的后座胡恒飞也站起来拉架，他主要是拉我。班级里乱成一团，很快有人报告班主任徐老师。等徐老师进入教室，我们已经结束打架。我和饶昌盛身上都是血，我的脸上和胳膊上血更多。

徐老师见状，也不管谁是谁非，对着我的同桌说：“你快陪童小雨去洗洗脸。”又转过头温和对我说，“过一会，你和饶昌盛都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02-

在去徐老师办公室的路上，我心想他们都保准没安什么好心。

我一直想不通的是，我不过年龄小一点，调皮一些，我的成绩从来没有给班级拖后腿。而徐老师为什么非得不让我待在初三（3）班，却让我到初二去。我的学籍哪里去了？我想到村里面丰宇小叔叔，他在山东省成绩虽然挺好，最多上个本科，结果跨省去边远省份复读和参加高考，竟然考上了985的本硕连读，成为全村第一个未来的研究生。那个神气劲儿，真是让人羡慕啊。丰宇小叔叔爸爸妈妈很是高兴，在高家村鹊桥上连续放了三天的露天电影，并且为村民们免费准备了瓜子和绿豆汤。全村人都沾了他光了，过了一把看露天电影的瘾。

我当时刚小学毕业，以全校第三名的成绩考上镇一中。那是我认知中最好的初中了，我自然很是满意。村里人对我也是另眼相看，认为我也是很好的大学生苗子。

丰宇小叔叔考上大学真是不容易，留级三年，前两年，一次过了专科线，一次刚过本科线，第三年，他经本村一名在外地当教授的长辈介绍去他所任教的大学附属中学复读并参加高考。并且，不用改名换姓。之前，也有人邀请丰宇跨省参加高考，都要改名换姓，他就拒绝了。这次，他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没想到一举成功，不仅考上本科，竟然是本硕连读的大惊喜。

丰宇小叔叔去我家玩，叮嘱我一定好好学习。后来暑假回来，他也会讲一些学校的见闻给我听，他说大学功课并不比高中轻松，还得好好学习。我是似懂非懂，不过我信丰宇小叔叔说的。没有人知道，我自己也不知道何时起，我非常喜欢丰宇小叔叔，喜欢他手拿手电筒彻夜读书学习的坚毅，喜欢他像个大哥哥对待小妹妹一样将外面精彩世界的故事讲给我听，他还像个长辈一样经常教诲我，让我好好学习。

我想，我以后也是要考大学的，我就考丰宇叔叔上的大学就好了。我在一个日记本上工整书写他上的大学名称——林东大学、土木工程系、在南京。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上了初中，本来想着好好学习的，可是整天想着玩。尤其是同班同学王梅、吕秋子玩的时候总是喜欢邀请我一起，比如晚上翻墙出去看电视连续剧《霍元甲》、《陈真传》等等，我总是经不起诱惑，乖乖跟着她们一起疯玩。一开始，我还喜欢走读回家，后来发现回家爸爸妈妈总是管着我，我索性就住校了。八点下晚自习，我不在教室继续学习，而是偷偷翻墙出去看电视剧或者露天电影。到了十点左右，再偷偷溜回女生宿舍睡觉。

我被班主任徐老师以及宿管逮到好几次了，每次逮到教训一番，我就老实好几天，然后过几天还是忍不住想出去看，这也导致我初一入学时候成绩前十，到了初二结束，成绩下滑到中等水平。

我想，我的成绩下滑也许是导致我在班级中越来越不受班主任欢迎的原因吧。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那就是我的学籍被别人顶走了？那可不行，我是要考大学的人。我的学籍没了这可不是小事。我想，我怎么也不能就乖乖去初二了。

我正想着学籍的事儿，不觉已经到了徐老师的办公室。

饶昌盛已经在徐老师身旁安静地站着。我想，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平日里饶昌盛可不是惧怕班主任的主。毕竟他是街痞子，不仅任课老师，班主任也不敢多说他什么。

“童小雨来了。”饶昌盛见到我，提醒徐老师。

“饶昌盛，让你管理班级纪律，谁让你打架了。你看看，这影响多么不好。”我已经做好了徐老师要批评我的准备。谁知道，他今天开口却批评饶昌盛。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啥药啊？

“徐老师我知道，我错了。我向童小雨道歉。”饶昌盛说完，转向我说，“童小雨，今天是我不对，真是对不起。”

我心想，这是唱的哪出戏啊？出于礼貌，我连忙说：“我今天心情不好，如果帮你捡起来，也许啥事没有了。我也有错。”

“也不用我多说，你们都能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了。以后注意就可以了。”徐老师见机行事，插话让我们从相互道歉中抽离出来。

接着，徐老师对着我说：“童小雨，不让你在我们班，是因为你的学籍的确在初二，不在初三。这上面三天两头突击检查，万一检查到，对谁都没有好处。”

“我从小学上到现在，我上了快八年了，难道都是借读吗？别人咋不是借读？我的学籍到底哪里去了？难不成被别人冒名顶替去了吗？我不弄清楚，是不会同意到初二的。万一初二说也没有我的学籍咋办？”

“这你放心。我下午特地找了校长，也调出你的档案查看。你的学籍被办理留级了。”

“为什么让我留级啊？谁给我办理的留级啊？”

“我也不清楚。也许你年龄太小的缘故吧。反正，我确信你的学籍还好好地在，没有任何问题，这你放心好了。”

我并不想留级，但是此刻我实在不知道咋办才好，急得我开始默默流泪。

“你可以在初三多待几天，等你弄清楚了再回初二也可以。我也没有其他事情，就想给你说清楚，希望你理解。回去好好学习吧。”

“走了。”说完，我转身快步走出初三班主任办公室。

从班主任办公室到教室中间有一段靠近学校围墙较黑的路。饶昌盛紧跟着我，待到周边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他对我说：“童小雨，我佩服你勇敢。以后谁敢欺负你，告诉我。”

“我妈妈告诉我，任何人都怕不要命的，谁敢欺负我，我就不要命了。鬼都害怕。”我内心有点得意。

“我就佩服你这不要命的性格。”

“谢谢你了。”

-03-

那晚，我没有住校。晚八点一放学，我就与同村的几个同年级校友骑着自行车回家，我把在学校的遭遇一五一十告诉爸爸，希望爸爸为我作主，毕竟他也是系统内的老师，有这个得天独厚的条件。

原来，爸爸与校长是同班同学。爸爸说我比较聪敏，年龄小，调皮捣蛋，成绩不理想，想考个重点高中还是有难度的。爸爸认为我考不上高中，确切说考不上重点高中，前途就不好，很可惜。所以，父亲就私下里拜托校长帮忙办理了我的留级事宜。原计划让我初三留级，结果办学籍的人没有听明白，给办理成了初二休学一年，就成了初二留级了。

我因此与爸爸大吵一架。但是，木已成舟，我也只能乖乖从初三（3）班离开。我被安排到初二（1）班。校长说了，那是初二年级组最好的班级，班主任是最好的，并且校长已经委托班主任对我多加关注。

第二天到学校，我没有在初三多待，而是立马收拾东西就去初二（1）班。我以为能够帮助我搬运东西是的人是王梅、吕秋子。结果她们都没有帮助我收拾东西，倒是饶昌盛和胡恒飞非常热情地帮我收拾东西，来回跑了好多趟。九月的天气，秋老虎正猖狂着，燥热得很。他们热得大汗淋漓也不在意，这让我很是感动。

到了新的班级，班主任崔老师把我安排在正数第三排，而不是倒数第三排无人管地带。新的班级，所有人我都不熟悉，也没有人找我玩，我突然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开始感觉孤单，难过。然而，此刻，我竟然想起了丰宇小叔叔的教诲。于是，我就开始狠命地学习。我要考林东大学，上丰宇小叔叔上过的学校。

两周后，胡恒飞也到初二（1）班，班主任把他安排与我同桌。

“你咋也来了？”我问胡恒飞，满心的厌烦。

“我成绩不好，想留级好好学习，准备考高中。”胡恒飞说。

“呵呵。好吧。”

我心想，你个胡恒飞天天上课睡大觉，成天个像尾巴一样跟着饶昌盛鬼混，有时候还粘着学校那些漂亮的女生们，戏谑地说出乱七八糟的玩笑，轻浮和庸俗透顶，满脑子都是浆糊，还想通过留级翻身吗？做梦去吧。

谁曾想到胡恒飞到了初二（1）真的变个人一样，不再像以前一样成天睡觉。而是和我一样极少说话，认真听课、学习。不过这并不能改变我对他和饶昌盛的不好的看法。我甚至去找过班主任，要求把胡恒飞调走，班主任没有同意。

自从进入初二（1）班，我之前的好友王梅、吕秋子再也没有去找我玩过。甚至和我见面都陌生了许多。我想跟着她们的时候，我总是玩和睡，不想学习，她们也许真的不适合做我的朋友。这样自然而然丢去玩伴，毫无压力，挺好。

班主任崔老师对我的确很是关心，不时找我聊天，督促鼓励我，让我一心向学、一心向好。崔老师教英语，还会给我开个小灶，这对我也是一个很大的鼓励。我晚上不再偷偷出去看电视和露天电影，我在教室认真学习到十点，然后直接到宿舍睡觉。一起认真学习的还有胡恒飞，他走读，却把回家的时间调成我回宿舍的时间。

初二上学期第一次期中考试，我竟然从年级二百五十排名开外，火箭似的跃升至班级第八、年级第四十名。

班主任在班会上公开夸奖我聪明、有潜力还认真学习，是全年级进步最快的，被评为进步之星和优秀学生，奖励了五十元的高额奖学金。这一系列事情彻底激发了我的学习兴趣，我开始把全部心思用在学习上了。

-04-

胡恒飞成绩也有进步，不再是班级后十名，而是中等水平了，这让我对他刮目相看。不再似之前一样，像躲瘟疫一样躲着他。

有一天，胡恒飞写纸条告诉我：“我向你学习，认真读书。你放心，我绝对不打扰你学习。如有打扰，你可以立马找班主任把我调走。另外，如果我有不会的题，你愿意帮我解答一二吗？”

“好吧。”本不想理会，看他平日里对我很好，尤其是谁敢对我不客气，他是第一个不准。还有，胡恒飞最大的变化就是，他不再像以前喜欢对着那些轻浮的女生说一些不着调的话，而是表现中规中矩，客客气气。这让我对他略微有了一些好感，认为他孺子可教，所以愿意给他提供一些帮助。

胡恒飞每天问的问题频率保持稳定，每天1-2个。我简单讲给他听，他懂与不懂，我讲解两遍以内就可以过，也占用不了我太多时间。

第一学期很快就结束了，我的成绩稳步提升。到了期末考试，我已经上升到班级前五，年纪前二十名了。胡恒飞的成绩，也是快速提升，处于中等偏上的水平。在那个初中升高中的升学率只有15%的九十年代初，他距离考上高中还差了一大截子。

很快到了元旦，元旦那天学校没有放假，只是把晚自习改为元旦晚会，以班级为单位举行简单的庆祝活动。

我一心只想学习，啥节目也没有报。我就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欣赏其他人表演节目。胡恒飞会跳霹雳舞，之前饶昌盛与胡恒飞一起跳双人舞，这在学校比较有名。所以，晚会上胡恒飞被请出来跳单人霹雳舞。

那时候会跳舞的人本来就很少，并且胡恒飞走的太空步让班级女生很是迷，不觉就想尝试走走。胡恒飞为了不扫大家兴致，也教了同学几步。我也跟着学了，学得很开心，虽然没有学会。

我们正玩得开心，饶昌盛和赵丰收他们四人到了初二（1）班门口，大声吆喝道：“童小宇、胡恒飞，快到咱们老三班去唱支歌。快毕业了，大家伙儿想你们啦。”

我很意外，半年了，他们还想着我？对于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被记住的感觉是如此甜蜜，我发自内心感觉到开心得不得了。

“你们去玩一会儿吧。放松放松。”崔老师准了我们的假，并督促我们快去快回。

我和胡恒飞第一次站在一条战线上，肩并肩来到了离别半年的初三（3）。

“下面有请童小雨给我们唱一首《让我们荡起双桨》，欢迎。”我刚进门，主持人就报了我的节目，紧接着班级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这是我之前没事就哼唧哼唧的歌曲，他们大概知道我只会唱这首歌。既然大家这么热情，我啥也顾不得了，扯着喉咙就唱了起来，跑调儿也在所不惜。

唱到歌曲后半截，全班同学开始合唱。我感觉，我属于这个集体，从来没有离开过。也许是快要毕业了，对同学们的留恋之情瞬间升起来了，唱到最后同学们围在一起，站起来唱，我们还流了很多眼泪。

胡恒飞又再次与饶昌盛合跳霹雳舞，同学们的掌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响亮，振聋发聩。我们在初三（3）班不觉就待了半个小时，该回初二（1）班了。我们起身要回去，饶昌盛他们四个人又把我们一路护送回初二（1）班，临走向我招手说：“童小雨，有人敢欺负你，告诉我一声。”

“知道了。谢谢。”我连忙回答，内心竟然充满了喜悦。

再后来，初三（3）班照毕业照，饶昌盛又过来叫我们去与同学一起合影。

直到饶昌盛毕业，的确没有任何人欺负过我。也许是他在保护我吧，我不再讨厌他，甚至想感谢他。不过，我再也没有当面感谢他的机会了。

-05-

转眼到了初三，我彻底住校了，只在周末学校放半天假的时候才回家一次。

不知道从何时起，我发现胡恒飞跟在我的后面送我回家。

“你干嘛跟踪我呢？”我问他。

“我没事，顺便送你回家。你到家，我就回去，反正放假也没事。”

想想那时候，高高的玉米地还是有点危险的。晚上有点黑，有个放心的同学护送，我内心还是蛮乐意的，所以就没有拒绝他。

久而久之，村里人以及我的姐姐都看到一个人男生护送我回家，送到家门口就走。

我的姐姐问我他是谁，我说是同班同学。

姐姐说：“小伙子挺帅气的，只是送你回家不合适。他大概喜欢上你了吧。你注意安全。”

“知道了姐。”

我并没有因为姐姐的提醒而拒绝让胡恒飞继续送我，相反，我竟然觉得有人送我回家是很好、很好的感觉，充满了诱惑，让我无法拒绝。

阳春三月，油菜花开得正艳，成群结队的蜜蜂穿梭在花丛中间翩翩起舞。即将毕业的我们功课更加紧张了，我们也如蜜蜂一般马不停蹄地背诵文言文、政治和历史等。

下午放学到晚自习之间有七十分钟时间。我为了多背诵一会儿书，便自带吃的，一下课便飞奔向油菜地，找一个地方坐下，旁若无人般大声朗读起来。胡恒飞跟着我一起到油菜花地朗读，那是我们毕业前最后一个月背诵的快乐学习花园。

我有一辆破旧的28寸轱辘的自行车，除了铃铛不响，其余各处不定期响个不停。我很讨厌它，但是也不得不每日与它为伴，听它唱着各种难听的歌曲。我很喜欢24寸女士自行车，白色的、粉红色的，我都喜欢。我当时特别想在曾经奋斗过的油菜花地牵着心爱的自行车拍一张单身毕业照。

四月初，学校请照相馆师傅到学校给我们拍毕业照。胡恒飞把他姐姐结婚刚买的24寸、女士、白色自行车骑到了学校，他让我骑着那辆自行车照相。这就有了我至今都能回想起的当初按捺不住的兴奋、快乐和幸福之情绪，也就有了这张油菜花地的初中毕业照片。我让照相馆师傅多冲洗了几张，分给几个好朋友，当然也包括胡恒飞。

胡恒飞把我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在随身携带的一个钱包里，不时会拿出来看。他说他把我的照片拿给他的姑姑看了，他姑姑说我特别可爱、漂亮。他告诉姑姑，我的学习成绩很好，他姑姑就让他向我好好学习。他这些没话找话说的聊天，我竟然并不反感，听着感觉很放松也很得意。

中考，我们并不在一个考场，中考以后各自回家，大概率相见的机会就少了。

胡恒飞送了我整个初三，直到毕业考完试送了最后一次。

临别前胡恒飞告诉我：“小童，如果我考上高中，我会去找你的。如果我考不上，我就消失在你的世界！”我当时并没有在意胡恒飞说这些话。他知道我的家在哪里，而我不知道他的家在哪里，我终于没有问他的家在哪里。

在那个初中升高中的升学率只有15%的年代，我顺利被高中录取，而胡恒飞与高中无缘。中考的那个暑假，我一直以为胡恒飞会像初三那样粘着我，会去我家找我玩。然而，胡恒飞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我考上了重点高中，胡恒飞也与饶昌盛一样，毕业就消失在我的视野里，连同初中青春年少那些懵懵懂懂的情也烟消云散了，只留下回忆。

原来，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人，一程又一程，相聚又别离，过去的无论好坏，再也回不去了，只能一路向前。

后记

我一直在思索，三十年后，我为什么还会对初中那段往事记忆犹新？

前不久读了徐则臣的《露天电影》，我突然明白这种怀旧包含着对勇敢、鲜活、朝气蓬勃生活的向往。当时，我虽然年少不更事，但是我做了最勇敢的事情，那就是反抗不公和压迫，还有因为反抗赢得饶昌盛和胡恒飞他们给予的满满的尊重，那是我的骄傲和力量之源泉。随着我成年，再一步步走到不惑之年，因为生活的压力和担忧，我似乎再也没有当初的勇气和力量去反抗压迫，也没有激情去追求美好，也不敢相信爱和关怀，更不用说去尽情享受当下和被关爱的幸福感了。

有些事情来了又去，不过是生命之河流的更新换代而已，快乐与伤心、繁华与贫穷、热闹与孤独、拥有与失去、相聚和分离，一切的一切都会过去。

我们只拥有当下，为何不可以像当初那样勇敢地拥抱生活？一如那个油菜花地里十五岁的女孩，她眼里只有当下、青春、力量、乐观、幸福和永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