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颜倾天下

【东宫】自制番外 珞熙视角

2019-06-25  本文已影响20人  d9330820757d

我嫁给裴照,已经五年了。

说起来我能嫁给心爱之人,还是托了五哥的福,是他向父皇提议,我才如愿以偿。嫁入裴家这五年来,我过得平淡又满足。阿穆是我和裴照的儿子,今年两岁了,正是咿呀学语、蹒跚走路的年纪。裴家世代为皇家效力,从裴照的父亲受封骁骑大将军,到阿照这些年跟着五哥南征北战,阿穆算是地地道道的将门之后,所以天生一副好动的性子,才两岁的小人儿,路都走不稳当,却总是往他爹那兵器库的方向走,每次看他爹摸到刀啊箭啊的,就咯咯直笑。

有一次我与乳娘把他带了去阿照的练兵场,将士们的呼号声震天响,我还担心把他吓着,想不到平时会被一只虫子吓得哇哇大哭的小家伙,竟是两只眼睛瞪得似那黑漆漆的琉璃珠一般,一动不动地盯着瞧,兴起还咧嘴直笑。阿照看得儿子如此有将门后代的风范,自然是高兴极了,甚至把阿穆抱在怀中发号施令。我看着那父子二人,一大一小,小的静静窝在父亲怀中,虽然面前是那黑压压一片的铁甲银盔,却觉得这画面分外温暖。

阿穆到来之前,我是没有过这种感觉的。从嫁进裴家那天起,阿照就一直待我很好,吃穿用度上从不亏待我半分,还吩咐人在院中种了不少我喜欢的水莲。可我总觉得他待我的好,隔着远远的距离,没什么温度。那次他与我一同进宫向五哥请安,五哥看着我俩说,“看你们如此相敬如宾,朕也算没有辜负先皇。阿照,你要待朕的妹妹,一辈子好。”

我的心里其实是有一点苦涩的,相敬如宾,多有距离感的四个字。阿照待我好是好,可那种好,总让我觉得礼貌又疏远。连阿穆,都是那个雨夜,他喝醉了酒才有的。

我永远记得那个雨夜,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好像天上有谁要在这夜把所有泪水哭干似的。阿照那日并不当值,可临到亥时,他还未回来。我站在正屋门口焦急地等了很久,都未见人影。约摸一个多时辰后,府里的小厮搀着醉醺醺的裴照回来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醉成这样,身上的盔甲还未脱掉,满身的酒气,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我扶他进了里屋,帮他褪了外衣和靴袜,扶他躺下,他的里衣都有些被雨浸湿了。我便准备起身去唤人取一套干净的来,再煮碗姜汤,免得着凉。他的手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腕,力气很大,我怎么也挣不脱。我被他一把拉的倒在床榻上,肩膀重重地磕在了床沿上,他却忽然很用力地抱住了我。

我听见他说,对不起,珞熙对不起。

我不知道他为何会忽然吐出这么一句话。虽然他待我是没有那般亲密无间,倒也算真诚周全,嫁给他两年多了,他也从未提过纳妾之事,反而次次进宫省亲都陪着我。

我以为他是醉了酒胡言乱语,可他忽然又说,今日是小枫的忌辰。

我这才惊觉,这日原是小枫的生辰。

小枫已经走了快四年了。她的死讯,是裴照亲口告诉我的。那年西州王与叛臣高显勾结,西州与豊朝的大战一触即发,五哥作为太子,亲自率兵出阵,裴照是副将,他走那日,我还亲自送他们到了城门口。可那一战,根本没打起来。民间都说高显在营帐中被人刺杀,西州王兵力薄弱,寡不敌众,主动退兵保国。西州与豊朝各让一步,免了那场本是必然的生灵涂炭。

可我不信。从沙场回来,裴照足足在家中呆了三天未出门。我从未见他那般落寞过,他把自己关在书房,不洗漱不更衣,也不吃饭,只是抱着酒一坛子一坛子地喝,谁来劝都不听。最后我实在没了办法,让下人把门生生砸开,才换他抬头瞧了我一眼。

我遣散了所有下人,夺走了他手里身边的所有酒,就陪他那样坐着。许久之后,他终于出声了,“小枫走了”。我是知道小枫离开了东宫的,她回西州去,我倒是替她高兴。她那样潇洒不羁的灵魂,本就属于草原大漠,不属于这看似繁华,实则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上京城。

我说,“我知道,她回西州去了”。

裴照却忽然抓住我的肩膀,盯着我的眼睛说,“她死了,她死了!”

我被这消息震惊得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嗓子仿佛失了声一般,只得那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不可能,不可能!小枫怎么会死呢?你定是在骗我!”我疯狂地摇着头,怎么可能呢?她是这天地间最灵动的存在,她怎么会死呢?

裴照也哭了,我没见过他那样难过过,他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可这次,他哭的歇斯底里。

他说,小枫死了,自刎在了豊朝和西州两军面前,死在了五哥的怀中。她用自己的性命,平息了那场战争。

我无法接受这个消息。小枫是我在宫里最好的朋友,她刚入宫时没有朋友,便总是同我和永宁混在一处。打叶子牌时她输了就会耍赖,喝酒的时候却从不含糊。她笑起来像那漫山遍野映山红的杜鹃花,璀璨又夺目。我生日时,她还送了我一块西州上好的琉璃石,透过阳光看,上面还刻了我的名字。

我还记得那日公主郡主、世家小姐们一起射木鸭子,她拔得头筹,却因为冒失跳上赵瑟瑟的小船落了水,还是五哥救了她。

我还记得那次皇子公主们玩曲水流觞,她说自己没读过中原诗,更是作不来,所以闹了不少笑话。那日的阳光很好,我们都笑的很开心。

我还记得那次她带我和永宁溜出宫,我们去米罗的酒肆喝酒。我和永宁都醉了,我还对着裴照念“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这都是小枫后来告诉我的,为此她笑了我大半年。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最明媚的存在,她怎么会死呢?

我抱住了裴照,我看到他的手腕上还戴着小枫送她的那个珠串。那是小枫一颗珠子一颗珠子串起来的,她说过她拿裴将军当好朋友,她很感谢裴将军次次相助。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最可爱的女孩子,她怎么会死呢?

那场未开而止的大战之后没多久,父皇便驾崩了,五哥继承了大统,改国号为天崇。按照礼制,国丧三年,不办大型庆典,不举大型欢娱。五哥的后位一直悬空,朝中自然是议论纷纷。有大胆的臣子在朝中进言,称先太子妃如今仍下落不明,番邦女子不得器重,皇上要以国为重,另选良人执掌后宫。听说五哥听见“先太子妃”四个字,便立刻变了脸。那日的早朝中途腰斩,那进言的臣子直接被削了官位,整个家族流放边疆,永生不得回京。自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再无人敢在五哥面前提立后一事。整个皇宫更是下了禁令,凡议论太子妃者,立斩无赦。

登基后的五哥像是变了个人,单单是往那龙椅上一坐,龙袍一拢,整个大殿的温度都会低上几度。不对,现在我该称他皇兄了。皇兄的治国之道可谓铁腕,严惩奸臣,肃清朝账,无论是何种皇亲国戚,都逃避不了一分一毫该受的惩戒。短短两年,豊朝整个国度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外无纷争,内无祸乱,国泰民安,百姓们前所未有地富足。

只是那后位,还一直悬着,甚至那本该佳丽三千的后宫,都是空无一人。

百姓们对这新登基的皇帝自是赞不绝口,坊间流传着无数关于皇兄的奇闻轶事,人们说的他似神似仙一般,将富足安康带来人间。只是上至八十岁老孺,下至三岁小儿都知道,这皇帝唯有一点难令人理解,他从不亲近女色。

坊间都说,当朝天子还是太子的时候,是有过一位正妻的,只不过那女子是西州送来和亲的公主,先皇一次在宫外遇刺时她主动站出来顶替先皇成为人质,从此下落不明,未能等到太子继承大统。善良的老人们提起这位太子妃也多是言尽盛赞,说她有草原儿女的刚贞忠烈,有护国护君的气度和胆识。可末了也总要加一句叹息,可惜了这么多年都未曾寻到,只怕……

直到最近,又有一胆大的老臣再次向皇兄上书进言,称国丧期已过,皇帝务必以国为重,以龙嗣为重,举办选秀,扩充后宫,早日立后。阿照一直是陪在皇兄左右的,他说那日皇兄看见这折子生了很大的气,将折子撕了个粉碎。

第二天的早朝,皇兄称病未现,却命了时恩向满殿的臣子宣了一道诏书,封太子妃西州曲氏为皇后,谥号明德。

裴照同我讲,那日皇兄一人在东宫的承恩殿待了一天。

我常常进宫去找永宁说话,说起来她如今也二十四五了,却迟迟未定下婚事。这天她跟我说,她同皇兄要了个恩典,请求皇兄放她出宫去那玉泉寺,她不愿意嫁人,也不想嫁人,想到那寺中带发修行,替父皇母后祈求冥福。皇兄沉默了很久,允了她的请求。我是去宫中送她的。

我与永宁虽不是一母所生,却是从小一道长大。公主这个身份,看似锦衣玉食受尽宠爱,其实在其位者才知道有多枯燥无趣。

小枫的到来充实了我们姐妹俩无聊刻板的生活,那个灵动活泼的女孩儿,像一道阳光,照亮了我们昏暗沉闷的世界。

我们一起嬉笑打闹,一起跑马射箭,一起喝酒作乐,我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多除了诗词歌赋外的有趣物件儿。

小枫的死讯是我告诉永宁的,对她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她原是那样爱笑一个人,可从那之后便很少见她的脸上有过喜色。我担心她,便常常进宫来找她说话解闷儿。她跟我说,她也不喜欢这皇宫,但只是不喜欢而已。她曾经羡慕小枫有逃离的勇气,可当她知道小枫最终还是牺牲了自己的性命换得两国太平时,她忽然觉得痛苦。仿佛这就是和亲公主的宿命,明远娘娘如此,小枫也是如此,她们都没能得到最想要的,她们都为了国家,为了和平,而奉上了自己的一生。

永宁出宫那天,没带走多少东西,她说既然离了这红尘俗世,那些物件儿不要也罢。她着我在她的宫里挑几件留作纪念,我看了看那些珠宝玉器,倒也没多大兴趣。反而在一个不怎么起眼的锦盒里发现了一幅画像,那是永宁画的小枫。还是她刚来到上京刚进宫时候的模样,穿了一身娇粉襦裙,梳着高高的半云髻,笑的灿烂。我甚至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永宁说要为小枫画像,小枫这个活泼好动的性子,坐一会儿就动弹两下,和永宁差点儿打起来。

最终我除了这幅画像,什么也没带走。

这一年的春节宫中家宴,我携了阿穆一同前去。那日的皇宫热闹非凡,三哥和四哥也从封地回来了,也带着一家妻儿,乍一看,李氏家族依旧人丁兴旺。五哥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看着三哥家的小世子、四哥家的小郡主在殿上跑来跑去地玩。阿穆还小,虽是被乳娘抱在怀里,却一直挣扎着想下地。我冲乳娘示意放他下地跑一会儿,谁知道那小家伙一摇一晃地就冲五哥走过去了。五哥将他抱在膝上,阿穆便伸手去抓前面岸几上的吃食。五哥笑了,称这小家伙倒从小就是个贪吃嘴。话毕着人抬了好大一个箱子上来,里面是各种奇珍异宝,旁边又放了几盘子精致的点心,然后喊这三个孩子上去选自己喜欢的。三哥和四哥家的比阿穆略大两岁,都冲着那奇珍异宝去了,唯有小阿穆,盯着那几盘点心两只小眼睛直放光,左手一块右手一块,嘴里还塞着一块,逗的满殿的人哈哈大笑。

我的眼睛却有点湿润。我想起那年我与永宁、小枫在太奶奶的宫里,太奶奶便是让我们自己选几件喜欢的东西,我与永宁被那些漂亮的首饰占着挪不开眼,唯有小枫只对吃食感兴趣,太奶奶被她逗得乐不可支。我真的很想念小枫。

宴上气氛正好,四哥也是喝了点酒,脸红醺醺地,看五哥正笑的开心,便直言不讳道,“陛下若是喜欢孩子,也趁早生一个嘛,这没有龙嗣成何体统呀!”五哥脸上的笑瞬间就消失了,他又变成了那个冷冰冰的帝王,一言不发,袍袖一挥,离开了宴会。

我在那殿中坐得久了觉得有些闷,便想出去走走,叮嘱了阿照在殿中好好看着阿穆,我去去就回。我没让丫鬟跟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御湖边,便是那时小枫射木鸭子落水的那个湖。

忽而一阵萧声入耳,那声音清泠、凄冷,沉沉地像是在诉说着什么。我循着那萧声,发现竟是五哥。五哥听见我的脚步,放下萧,负手而立看着我道,“你怎么来了?”

我冲他行了个礼,“回皇兄,殿中坐的烦闷,出来走走”。

五哥点了点头,转身对着那湖说,“那便陪朕吹吹风吧。”

我与五哥并非一母所生,但因为年龄相仿,从小便被安排在一处习文学书,关系并算不上多亲密。此刻这样站在他身后,也无人搭话,倒是有些尴尬。

我正低着头欲张嘴请辞,五哥忽然开了口,“阿穆是个可爱的孩子,有点像她”。

我惊得抬起了头,“五哥”,我没叫他皇兄,“她一定在某处幸福地生活着,我坚信。”

五哥缓缓转过了身,冲我抽抽嘴角笑了笑。

“我也相信。她是我唯一的妻。”

连着下了几日的雨,库房的屋顶年久失修,漏了些进去。下人们把那里面的一箱箱物件儿都抬了出来,趁着今天太阳大晾晒干净。很多都是过去父皇、太奶奶和皇兄给我和阿照的赏赐,一打开便引了不少人来看。乳娘抱了阿穆来,小家伙看见满目好玩儿的又乐不可支了,满院子地乱窜,摸摸这个碰碰那个。

他现在路倒是走的稳了,还能小跑,就是讲话有时候还不成句,越想表达越卡壳得厉害,磕磕巴巴的小模样,可是随了他爹一着急就脸红结巴的毛病。之前从永宁那里带回的那幅画像也被雨浸湿了一个角,我便差人挂在廊下晾着。阿穆跑了一会跑回我怀中,忽然指着那副画,磕磕巴巴地讲道,“漂亮…漂亮…”。

我噗嗤一声笑了,这小家伙儿,审美倒是不赖,随了为娘,谁让我也觉得小枫是这世间最漂亮的女孩子呢。我指着画像教他,“这是你的皇舅母,快唤皇舅母”。

阿穆咬着手指,好像在思索着什么,然后冒出一个字,“老”。说完又跑走了。

我无奈地笑了笑,也是,那画上的小枫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一声“皇舅母”还真是把她唤老了。

我看着阿穆在院中跑来跑去,忽也觉得岁月静好,若是小枫在,指不定会怎样从小教这个小侄子赛马射箭、喝酒作乐呢。

恍惚中我好像又看到小枫的身影向我跑来,她拉着阿穆的小手,冲我灿烂地笑着,“珞熙,阿穆借我玩两天,我要带他去骑马打猎,在我们西州,男孩子不会骑马是娶不到媳妇的!”

上一篇 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