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书信中“看见”学生——班主任教育手记（一）
办公桌上，是刚交来的语文作业本。批阅到中途，一位同学的作业，引起了我的注意。该同学的作业本上，不仅写了语文家庭作业，还写了一封信。这封信是写给我的。现在，我将全文录入如下：
亲爱的蔺老师：
您好！
您在班会上和我们说，如果不好意思当面和您说一些事情，可以以此种形式和您说。（本学期，我获得了一个新身份——班主任。每周一下午有一节班会课。最近的一次班会课上，我给孩子们提供了几种纾解情绪的方式，其中一种就是给我写纸条。）很抱歉浪费了蔺老师一些备课和写文章等的时间，也让蔺老师看到了一些废话，很抱歉！（还没说清楚为什么要给我写信，先否定自己，说自己写的是“废话”。看来，这位同学内心比较自卑，也流露出TA写信给我时的一种忐忑。）
我知道我在很多老师眼中是“朽木”，是“一滩烂泥”，我也是这么评价我自己的。我时常因为我的成绩而一遍遍地否定我自己，感觉自己真的废了。（不晓得这位同学是如何判定自己在老师眼中的形象的？是老师看TA时的眼神，还是与TA交流时的语气？是在TA作业本上写下的痕迹，还是课堂上一次次被忽略？一个孩子，当TA内心深处把自己定位为“朽木”和“烂泥”时，作为老师，是不是应该多追问一句“这孩子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这个孩子因为赤裸裸的成绩无数次否定自己，也是硬邦邦的分数让该生几乎看不到自己成长的希望。）
我也想问问班上几位学霸一些学习上的方法，但始终无法开口，认为我这样的学渣不配和好学生一起交流，会害怕别的同学的冷嘲热讽，害怕别的同学说我虚伪。（羞涩、胆怯，极度不自信，在这里表现得很真实。孩子们身边，确实存在这样的人，带给同学的都是冷嘲热讽，而不是温暖的鼓励。到了初三，也有一小部分学生觉得“没时间了”“来不及了”“学了也不管用了”，便有意无意地开始“摆烂”和“躺平”。一旦见到先前和自己水平差不多的同学努力学习时，就说对方“真虚伪”。可见，同伴的评价对学生有多么重要！）
我很羡慕一些同学的好成绩，也知道其中的来之不易。我心里很想学习，但遇到不好的成绩和困难，我就一次次地否定自己，我讨厌我自己，希望蔺老师在语文课堂中一些问题能够多叫我回答，也请蔺老师告诉我一些如何提高成绩的方法。（只关注到结果，却不懂得追因。面对并不如意的结果，缺少反思，更缺少改变当前状况的有效行动，这大概是很多成绩不理想的学生的“通病”。该生在这里终于向老师提出了自己的诉求：课堂上多提问TA，能够给TA一些提高成绩的方法。）
我现在的位置有些不利于我进步，每当我想讨论一些问题时，没人能够教我一下，我的后桌也时常在课上讲话，但是我可以不听他们讲话，来好好听讲。（学习的内驱力正在萌芽阶段，这值得点赞。有句话说，当你想要成功时，全世界都会为你让路。同样的道理，当你想要学习时，没有谁能干扰到你。）也想知道我究竟是否废了，以我现在的成绩，听起课来非常吃力，就如同负重爬山般，尤其是在数学课上的听不懂，让我很苦恼。真诚地希望蔺老师可以多叫我回答在我能力范围内的问题。感谢蔺老师可以读完我心中的废话，希望蔺老师的回答。请蔺老师过目，谢谢蔺老师！（该生又强调了一遍，课上多叫TA回答问题。孩子渴望被“看见”的愿望，原来如此强烈！）
愿我的蔺老师，身体健康，桃李满园！
XXX
2023年10月8日
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有小欢喜。读完这封信的时候，心里却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在一节40分钟的课堂上，面对着五六十位学生，作为老师，我们究竟“看见”了几个学生？这里的“看见”，不是物理学上所说的一个物体的反射光通过晶状体折射，成像于视网膜上，再由视觉神经传导图像到大脑的视觉上的感官行为，而是教育学上“看见”。“看见”学生内心深处的需求与渴望，“看见”学生的天性和特质，“看见”学生的困境与挣扎。
很遗憾地说，作为老师也好，作为班主任也好，我“看见”的，只是学生在与我交往交集过程中直接呈现出来的点滴，而那些隐藏在背后的关键，竟然全部被我忽略掉了！
班级中最能被老师记住的，有两类人：一类是各方面都表现出众的所谓“优生”，一类是各方面都叫人头痛不已的“后进生”。而那部分处于中间层的同学，往往因为各方面都太“平常”而被忽略。长此以往，尤其对这部分学生来说，是非常不利的。
有一位班主任曾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作为班主任，你能每天和班里所有学生每人说一句话吗？”我的回答是“不能”。有一些学生，可能我一个月甚至更长时间，才和他对话交流一次。这样的师生关系，其实和两条并行的铁轨没什么区别，各行其道，毫无瓜葛。这样的师生关系，是最可怕的师生关系。学生不懂得老师，老师不理解学生。三年学校生活结束了，彼此之间，什么都没留下，想想，不禁有点悲凉。如今，这位同学用文字的形式让我“看见”了TA，我在第一时间回信给TA，告诉TA，我“看见”了你：
小可同学：
你好！
首先，感谢你的信任，谢谢你愿意把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和老师分享。
你给自己的评价是“朽木”和“烂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评价自己？仅仅因为你的考试成绩比别人差一点吗？如果是这样，我不得不说，你对自己的评价真的有点过于无情，也过于片面。一个人成绩的好坏，取决于多方面因素：基础、专注、高效率、勤奋、思考、有悟性等等。这也不是说你完全不具备以上要素，只是你可能比别人慢一点、弱一些而已。
你说你感觉自己要废了，你可知道，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古人说“少而好学，如日出之阳；壮而好学，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学，如炳烛之明。孰与昧行乎？”这句话意思是说，少年时喜好学习，如同初升太阳的阳光一样灿烂；中年时喜好学习，如同正午太阳的阳光一样强烈；晚年时喜好学习，如同拿着火把照明，点上火把走路和摸黑走路相比，哪个更好呢?
你现在就是初升的太阳，一切都充满朝气，充满活力，也充满了希望。人生永远没有太晚的开始，此时的你，已经有意识要好好学习了，怎么能说自己“废了”呢？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什么时候？首先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于你来说，“十年前”已成为一去不返的过去，已经无法改变。那么，就从现在开始改变吧。要求自己至少能努力做到以下几点：
1.预备铃响后，能迅速坐好，并准备好课堂学具。
2.专注听课十五分钟。
3.凡是老师提及两遍以上的知识点，一定要迅速记下来。
4.认真听课的同时，努力思考。当老师提出问题时，不妨先勇敢地举起手来。
5.数学科，以课本上的基础题为主，反复练习和巩固。
6.如果有勇气到办公室请教老师一次，就更好了。（一星期一次）
网上有一个词叫“天花板”，不知你留意过没有？网络语境中“天花板”常用来描述某一成分达到了顶峰的层次，程度很高，几乎不能被超越。你知道吗？一个人的人生是没有“天花板”的，我的意思是，一个人的潜能是无穷的，一个人的未来也是无穷的，所以，不要总口口声说自己“要废了”。如果明知道“要废了”，却还不懂反思，不知努力，不想改变，那才是真废了。
初三这一年，也才刚刚开始，正如朱自清所说“有的是功夫，有的是希望”，只要你能从这一刻开始，脚踏实地地行动起来，我相信，初三这一年，你一定会走得更坚定更充实。我也要告诉你，初三这一年，我会一直陪伴在你和同学们身边。祝你好运！
爱你的蔺老师
2023年10月9日
在来往的书信中，师生之间“看见”了彼此。这“看见”，拉近了我们与最真实也最美丽的教育之间的距离。教育，在“看见”中拔节生长，郁郁葱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