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狗

前天上街，碰见一只白色的流浪狗——白色有点牵强，毛色里夹杂着淡淡的黄色——不过我也不知道那是脏的还是本来的颜色。毛皱成一团，前段下雨，应该是没找到避雨的地方，或者被人赶了出来，身上染了尘土的颜色。

很瘦。

转角有家小卖铺，买了火腿肠和小面包扔给它，然后就走了。其实想要看着它吃完，可是它躲闪的眼神让我难过，想要靠近又躲闪的脑袋，夹着尾巴颤抖地看着我，很想摸摸它，可是我现在一样的无归宿，不能靠得太近，要不分开总是粘连着不舍。

我生命中出现过很多狗，各种品相的都有——哈巴、金毛、以及各种土狗，有的有名字，有的没有，像个没人认领的小孩儿。跟着我最长时间的是一只哈巴狗，黑白相间斑纹，取名“花花”。身型矮小，却脾性最大，逢狗就咬，逢鸡必追。可也最知道仗恃，我们在它旁边时候，什么都不怕；反之，小型犬岂能在中大型面前占到便宜，自然夹着尾巴就跑了。五岁那年，姑姑把它从市区带了回来，从此跟定了我们。那时候爸妈下乡收粮食，它最喜欢扒车，车门只要关的不及时，它绝对能钻进去，卧在你的脚边，可怜巴巴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你，就在跟你说：“主人，带上我，我很乖。”大多时候它还是会被扔下车，可是下次还会这样做，乐此不疲。我总奇怪一个问题，它的小短腿是怎么做到起跳和迅速奔跑的，我都追不上，也可能是那时候年幼的缘故。

它最脏，下雨天就喜欢钻泥窝，白色的花纹变成褐色，黑色的变成酱色，它才满意。所以每到下雨天，就把它关在门外，否则床和沙发绝对遭殃，以及你刚换的衣服会经历它的爱抚和蹭礼。可是关住它的机会小，它实在矮小，所以行动便利，只好打着骂着它让它出去，最后也不了了之，只好作罢，好在那时候的地板还只是砖石拼成的，不像现在的大理石或者木质地板，最后把它按在床边算是结束。我是无所谓，这时候最无奈的是母亲，因为做清洗工作的从来不是我们。它却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你，仿佛就是在说：“主人，我爱你。”母亲扬起的棍子，最后也落不下去。我当然不忍心看它被打，这时候就会护在它前面，我的衣服跟着遭殃，只好笑笑作罢。

它最贪吃，却也挑食。最喜欢吃花生，这和我是极像的。生花生配馒头，是我最喜欢的搭配，现在依旧喜欢。它也喜欢，所以我吃的时候，它总在我旁边蹭，花生分两半，我俩一人一半，最后我饱了，它就不知道了。它偷吃过家里年货，被父亲教训了一顿，后来就不敢了，哪怕肉放它面前，它只敢嗅嗅，舌头填一下盆子周围的血水。我们儿时喜欢抓蝎子卖钱，它总以为我们在盆子里面装的是吃食，所以总拿着鼻子去嗅，然后蛰了个大鼻子，后来就不再凑在那个盆子前了。把我们一顿好乐，它也知道这次丢狗脸了，那段时间硬是不敢正脸瞧我们。

它最识途。小时候在外婆家住，奶奶家很少回去，但是也有回去的时候。春天麦子长得膝盖高，它刚还被淹没，我和母亲以及哥哥走在回去的路上，数它最忙，一边追兔子，一边抓鸟，身子没入麦田就看不见了。过一会儿会探出脑袋，看看我们走到哪里了。确认方位后，继续钻进麦田，开始自己的工作，忙的见不到狗影，充其量能看见麦苗跟着跳动，可也搞不清楚是风动，还是它在动。它实在太矮了。最后走到村口叫下它的名字，它就会跑出来，跟在我们的身后走回家。那时候我家总是没人，很难照顾到它，它就会几个地方乱跑，最多是大姨家，与我们隔着十里左右的距离，它却走的顺畅，回家找不见它，打电话给大姨准在她家，也算是会照顾自己，不至于挨饿。可也是因为这样，最后丢在了去大姨家的路上。一丢就是三年。

后来大姨家附近的村民说在隔壁村见过我们家的狗，哥哥就过去找，还真的找到了，掏了五十块钱买了回来。那天我很开心，睡觉都是陪着它。可是三年的时间对我们来说不长，对它来说太长了，虽然它记得我们，依旧爱我们，可是它老了，也被那家养熟了，会时不时溜走。最后一次见它，它走的很慢，我叫着它的名字，它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扭着屁股慢悠悠地走了。我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或许又回到那家，或许死在了路上，母亲说它年纪大了，不愿意看我们难过，找个地方自己躲了起来。我不知道结局，可是它确实老了，数数年纪是到了，可是现在想想依旧难过，它最后看我的眼神是在说主人别送我了，还是说主人下辈子我还找你呢？

后来大姨家的狗下崽，给我抓了两个，因为我实在喜欢。母亲是不想要的，养狗实在费神，可是养了以后她又是最不舍的那个。半夜的小狗崽，最磨人，哼唧个不停。那时候生怕母亲因为嫌弃它们吵闹再送人，于是半夜趁他们睡着，偷摸着把小狗抱在我床上，我被窝里，抱着它们，这时候就会停止低鸣，睡的也安稳。早上起个大早，再把它们放在我给他们做的狗窝——一个纸盒子，铺点旧衣物。后来才知道母亲早就知道我把他们抱进被窝，只是见我欢喜得紧，懒得揭穿我罢了。想来我的爱狗情怀，除了自身本来的热爱，有一半来自母亲的默认和纵容吧。

后来他们长大了，成了看家狗，看的一手好家，只要有陌生人出现在门口附近，狂吠几声吓走人即可。家里总是没人，我和哥哥上学，父母下乡工作，他们轮着守门，吃饭去外婆家，吃完回来继续守家。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叫他们——他们我没有取名字，直接叫狗狗，两只中华田园犬。后来我去外地上学，一个月回来一两次，只能见他们一两次，后来见不到了，才知道在给外婆家守门的时候，被偷狗的抓走了，两只无一幸免。听说他们会被卖到狗肉店，因为土狗卖不上价钱，狗肉还值点钱。从那以后，看见狗肉店，就会想到它们，不知道它们上了何人的餐桌，抑或是成了谁的饲料。恨极了偷狗贩子，也从来没有踏过狗肉店的门。大学期间有次聚餐朋友选了家饭店，菜都快点好了，在菜单上看见了一道狗肉菜，硬是央求着朋友换家店吃，好在朋友都容忍我的任性，要不然我的原则也就被打破了。

金毛是哥哥的狗，叫皮皮，大学期间养的。后来毕了业，带着狗回了老家，交给了爷爷奶奶养。回老家除了想念爷爷奶奶，其次就是它了。一只母狗，却皮的紧，真是应了它的名字。食量很大，爷爷奶奶心疼饭钱，不肯买狗粮，只好喂它家乡的猪食，好在它真的不挑食，依旧吃的欢。我们过年回老家，就会改进它的伙食。走了，它又从新过起了艰苦朴素的生活。后来它也丢过一次，不过找了回来，在农村品种犬少见。不过后来送人了，因为奶奶身体的缘故，爷爷照顾奶奶都忙的很，更别提照顾它了。不过听说它后来过的很好，还生了几窝的崽子，好想看看，可是一直没有机会。这样也好，跟着我们也过不了什么好日子，倒不如换个家庭。

到现在其实还养过几只狗，其中最难过的是一个黑白斑点的小土狗，那段时间刚好暑假，带它最有时间。可是那时候也正值播种时节，它吃了带药的玉米种子，乡下没有专门看狗的医院，它在我面前身体慢慢硬了过去。最后临死前依旧拿小舌头舔我的右手，好像在告诉我我没事主人，最后身体变硬的时候，我哭了好久，父亲埋了它。那天以后，好几天没吃饭，后劲太大，好几年都不敢养狗。

我从小就喜欢养狗，喜欢毛茸茸的动物，也养过猫，可是相比下来还是喜欢狗。如果现在我一切安定下来的话，我可能会把那只流浪狗带回家，可是我现在还在流浪，一样的身份，就不存在谁带着谁了。回到家中的时候，还在想它吃没吃那些东西，或者会不会被别的狗抢了去，抑或是带回去给它的小狗们，因为我看见它的胸部突起，应是最近刚下崽，无所谓了，我做了我想做的就够了，其余的让它自己决定。

我们的缘分到这里就够了，都一样的在流浪。流浪狗的灵魂是吃食，那么流浪的人呢？许是归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