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花
一切都在改变,包括乡村。
有的变得不像乡村,上几无片瓦,下几无寸土,小楼林立,铁门深锁,整个乡村成了一个钢筋水泥盒子,人们冷漠地出进。
有的变得更像乡村,木梁朽烂,墙裂皮剥,瓦砾遍地,院墙倾倒,荒草凄凄,颓废至极,整个乡村成了一个破落的纸盒子,偶有老人出进。
而我的乡村,面山临水,又靠近集镇,既保持一些传统又吸收一些时尚,还保存着乡村的活力。
三月,阳光温润,春意正浓,我尚不能出远门,绕着村庄就近转转,也可以算是完成一次踏青。
微风轻拂水面,鳞光次第闪烁。柳叶鹅黄,柳枝滑顺,依着风的方向拉着腰肢。喜鹊在山边的白杨上鸣叫,斑鸠踩着田埂应和。
蒲公英顶出了金黄的花冠,荠菜撑着白色的小伞。杏花粉白恣肆,李花雪白张扬,油菜花齐整整地,将春天打量。
在绿茸茸的山坡,不经意一回头,发现了一株开着紫白色花朵的小树,立时,我的乡村近了,才更感觉是我的乡村。
这种花一直都在呢,一直在陪着我们呢,从小时候到现在。
那个时候,屋前屋后,地岸坡坎,随处可见这种花,一株株,一簇簇,在春风中摇摆着,随着我们的快乐一起摇摆着。
这种花我们叫头疼花,小时候总听人说,摘它就会头疼,甚至见到它也会头疼。
但玩性大的我们不怕,经常会折断它,编成花帽,戴在头上,爬在水渠里一动不动,装作潜伏的解放军。
有人经过,我们就一跃而起,大喊,缴枪不杀。有时趴得太久,依旧没人来,就会怨花帽编得不好,被他人早早识破。
更多的时候,我们会折一截四五十公分长,小指粗的枝子,撸去花叶,做成牛鞭子。倘若牛偷食庄稼,就在它屁股上抽一下,牛便一晃脑袋,哞哞叫着负痛疾走。
有时也会趁伙伴不注意,大叫,驾,驾,在他屁股上抽一下,但很快就会遭到报应,自己的屁股挨一鞭子。
这种枝子黑棕色皮,厚,很有韧性,抽起来带劲。
随后,头疼花会结果实,椭圆形,白亮亮的,米粒大小,皮薄汁多,沁甜,自然是我们春天必备的零食。
寻到一树果实,我们敞开衣襟,仰躺在地,眯着眼晴,张着嘴,任温和的阳光覆盖。随手往枝子上抓,摸着一颗果实,一扯,往嘴里一扔,细细咂吮。
那种滋味,不躺在乡村的山坡上,永远无法体会。
有时吃着吃着,竟睡着了,直到父母揪痛耳朵,才发现白云悠悠,虫飞蝶舞,山河壮美。
不管怎么折腾头疼花,我们竟然从来没头疼过,除了鞭子抽,父母揪。
或许,头疼花知道,终究有一天,我们会离开乡村,散落天涯,不像父辈守候它们一生。它不再令我们头疼,只会让我们留下甜蜜的怀念,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
只是,或许我们没有走远,更多的乡村看似乡村,早已不再是乡村了。没有一塘清净的水,没有一坡青翠的草,没有一垄茁壮的禾苗。也没有一群欢叫的孩子,去寻找头疼花的影子了。
它们去了哪儿,没有谁会知道,如同伙伴去了哪儿,村庄去了哪儿。
没有人会知道。
微信,bieshanjushui。公众号,别山举水。美篇签约作者。湖北省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出版散文集《人生处处,总有相思凋碧树》,散文集《总是纸短情长,无非他乡故乡》即将上市,有需要签名精装版的,微信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