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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古典爱情

2022-08-23  本文已影响0人  烟雨平生鬓毛衰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篇首词:唐多令

重二龙日生,无语泪凝愁。难为书生保社稷。亦恨痴作凉国公。此生志,空倥偬。

朝为桑田女,暮即烟尘客。相报冤冤了何时?生死两茫俱是仇。雁丘处,倚阑干。

前传

二月二,龙抬头。

王府门前宾客成群,往日门可罗雀的景象一扫而空,喜庆在每个前来赴宴的人的脸上传递着,祝融赤光映射着每一片蒙尘的角落。王老爷子笑容可掬地立在府门前,老来得子的他极力掩饰着内心的喜悦,可眼角的皱纹仍向众人显示着王门有后的感慨万千。

望着如云的席客,仰视着天空中五色交辉的彩霞,他决定给这迟来的贵子取名为云。

与此同时,一家农舍凭空地响起一声嚎啕。

柳相一脸愁容地看看手中抱着的孩子。“又是个没把儿的。”他没来由地叹了口气。生一个是生,养一个是养,赚钱养家不容易,养大俩女娃还不是眨眼的事儿?只是没能为家里留下血脉,也没能在族谱上写下姓字,柳相多少有些气恼,连名字也取得仓促了许多,大的叫绸,小的就叫娟!起个俗气名字,一辈子无难无灾。正事办完,他看看内房妻子苍白的面容,心弦一紧,赶忙上前,伸手一探,却已无鼻息。他深叹一气,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颤巍巍地盖上了早已准备好的白布单。

“生上一个闺女的光景也是这样,不过那时夫人年轻,没伤着身子,这次么。”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这次的红白事得一块儿办喽!”满身荤腥的接生婆子用温水洗了洗那双饱经生死的手,轻描淡写地说着。

王府,并非亲王之府。不过是个知县致仕后用余财兴建的小四合院,老知县死后这四合院被这位王老爷子卖了下来,经过几载扩建,便是如今的王府。王家世代经营商铺,几代下来也累积下了一笔不小的财富,因此,小王云打小在府中便过着无愁无虑的生活。不必为吃喝发愁,也自然不必为个人生计担忧,便有很多时间舞文弄墨。王老爷子早已厌倦了商场中的蝇营苟且之事,迫切希望儿子念书从政,改变自家局面,也便花重金请了一个屡屡未得中的老秀才,每天专门教小王云习文练字,兼学句读。什么叫四书五经,哪个叫二十四史,老秀才一本本习看,一句句品析,没有丝毫马虎。这小王云倒也争气,过目成诵,几日之后再问也一字不差。不下三年,便把《古文观止》《春秋》《左传》也记了个烂熟于心,老秀才无以为授,便领了三年工钱,向老爷子告辞回家。

是年,王云方十四。

秀才临行时紧叮嘱着老爷子:“孺子可教!令郎天生聪颖,怕不是天下文曲临凡!今年县试,即刻带他去试,定中头名!”王老爷子将这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玉云,满以为他定会欣然应允,谁知话音刚落,那已超他半尺的脑装瓜儿便紧紧摇了几摇,红唇微启,已有些粗犷的嗓音缓缓说道:“孩儿知父亲心思。只是孩儿岁值而立,却终日禁足于三尺书房之下,即使前去应试得中头名,而后怕不是还有那乡试、府试、会试、殿试等着?若试试连接,孩儿这半生难不成都要困窘为书蠹诗魔,做那宋学士口下的双目木然,舌木强不能对的痴愚腐朽之徒?您常告诫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如今书已万卷,可路还不过跬步,凭此阅历,怎能做百姓心中的父母官?又怎弘扬那修身齐家平天下的至圣先风?”一番话过后,老爷子语塞,低头不语。须臾过后,便说道:“你说此话也不无道理。罢,我便放你游个三年五载。这里有纹银一百两,和为父游历龙泉所得的宝剑防身。还有,”老爷子顿了顿,叫出安人,耳语几声,便有丫鬓从一木箱中拣出一副铜牌。内刻环龙纹案,外镌彩凤鸣天,最外边用细银镶着一层如发丝宽窄的白边,分明是先汉的侍内龙牌。老爷子抚摸几下,说道:“这是咱王家的镇府之宝,予你佩戴,留个念想。”王云双手接下,抬头见双亲早已泪雨纷纷,不由得悲痛中来。可男儿终要独行天涯,何必在意早晚。王云强噙热泪,紧咬牙关,便背着行囊离了家门。

那天,云霞初现。

织机前,一女子玉笋飞动,明目如星,眉分八彩,梭子随着节奏上下飞舞,她手脚并用,专心致志地纺着线。身旁一老翁,面前几个石磨般大的水缸,浸没着各色染布,于阳光照耀下五色交映,熠熠生辉,很是好看。这正是柳氏父女。自妻子过世后,柳相独自一人养育着两个女儿,如今,大女早已出嫁,不是佳节彩日难以见得一面,只留得小女柳娟在身边织布陪伴,父女二人以开染坊为生。如梭时光过,岁月洗掉了柳娟幼时的稚气,才貌也逐渐显于众人,所谓貌似天仙也不过如此,上门说媒提亲的挤破了门户,可老人终归舍不下小女儿,况且小柳娟年方及笄,初经豆蔻,哪知道什么纳彩问名纳吉等一系列繁琐的婚礼事宜,于是这事先是无声无息的搁浅了几日,中间也有些许插曲,后便无疾而终。

翌日,柳氏父女照常忙活着手里的活计,抬头望天,正值日中之时,便收起家伙,准备午饭。柳相家境本就不多富余,吃的也不过是馍馍咸菜此类。刚放下碗筷,一阵不急不缓的叩门声响起,柳娟似往日一样起身开门。此地民风开放,未婚女子在佳节之时都能携着众姐妹穿红戴绿、游街玩乐,开门见人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自然也在情理之中。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女子来说,见生人已不是件值得推敲辗转的事,可往常只须快走几步就能完成的路程,在此刻却如同双腿灌铅一般,寸步不能行。叩门声也由最初的平静变得迟疑,随后开愈发急促,到最后甚至有了些许的歇斯底里。柳娟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听到,她漫无目的地抬头,却朦胧望见了天空中那五色交辉的云霞,与以往于傍晚时分见到的并无相差,可不知为何是那样的令人痴迷,令人沉溺,她几乎想要陷入那欲死欲仙的美妙景色里。“娟儿,”一声诉责打破沉寂,“还不快去开门。”她瞬间从臆想中返回,再度凝神观天,哪儿有什么云霞,一轮红日直挂当空,晴空之下万里无云。抽出门闩,微微拉开一条门缝,顿时,方才耀眼的霞光再次夺目,她急忙打开门,一个秀气非常的男子映入眼帘,一身皂蓝长袍,腰间一把龙泉剑,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即便尘土满面,衣衫简朴,却依旧气宇轩昂,不显丝毫困窘忸怩之态。

此人正是王云。此前他人生地不熟,初到此地,银子便被几个泼皮敲了个一干二净,身上只剩宝剑和铜牌。过了许久他才明白银子敲去的原因正是这一身华服太过招人觊觎,于是赶快将出门时身穿的丝绸衣服送到当铺当了。当铺老板心黑,折了近四成的银子,王云恶狠狠地瞪了老板半天,想拣几句携带祖宗十八代的话问候一下,沉思半晌却尬尴地发现除了满腹的之乎者也,竟无一句欺人太甚的话来孝敬孝敬,最终只得在老板戏谑的目光下一路小跑出了当铺。随后就到商铺买了一身皂蓝长袍,被老板娘百般赞美千般吹嘘,他果真用路上买的一个做工精良的桃木貔貅换下了这身在王老爷子商铺里只须几串铜钱就能买下的袍子。日头渐渐升高,他饥渴难耐,便把目光放在了这户拾掇得很整洁的染坊门口。敲了几下没有回应,按着他向来的性子早就羞得转身去下家了。可今日不知怎的,似乎有什么迫使他必须敲开面前这扇蓬门似的,他忍着性子重复看弯指叩门这个单调的动作,直到坊中一声呵斥带着几声轻缓的脚步传来,随后是一条食指粗细的门缝和一只平静得如静影深潭似的丹凤眸子。若是按相书上所说,丹凤眼自古便是红颜祸水的象征,其中的妩媚与妖艳似乎是与生俱来且不可改变的,可如今这只碧珠一般的瞳仁却只让王云感到一身清爽,仿佛一股仙气由下体向上散遍五脏六腑的每一个角落,使人无一处不舒畅,直通脑后透体而出,带走了一身俗气,空留下一副呆愣在原地的躯壳。

这是这对同年同月同日生人的金童玉女的初次相会,那一刻,晴日当空,万里无云。

如同所有淳朴忠厚的农家人一样,还未等王云开口,柳相便将一壶热茶及一个竹椅放在他面前,欣喜万分地招待他坐下。期间王云一直羞红着脸低头不语,柳娟也少见的红着脸对面而坐,但远不及王云羞得那样面红耳赤,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柳相作为过来人,敏锐地感觉到空气中的窘迫气氛,半开玩笑地说:“公子莫不是旅途劳顿,水土不服,犯了痢疾急上茅屋?不然脸怎会红得成了柿子,叫邻里看见了,该说我不尽宾主之谊喽。”此言一出,刚才冷如坚冰一般的气氛顿时消散,过不一会儿,询问完对方家世后,双方逐渐熟悉起来,此时柳相的话可就下了道了,老头接连打了好些浑语粗话,诸如什么“四软”,也就是姑娘的腰棉花包,火晶柿子猪尿脬;什么“四香”,就是头茬苜宿二淋子醋,姑娘的舌头腊汁的肉。王云听后却只见刚有些缓和的脸瞬间充血,仿佛田间一串串燃得赤红的辣椒。柳相见了也不再打趣,眯着眼冲自家闺女说道:“这小子脸皮比你还薄喽。”

不久便到了傍晚,日薄西山,霞光洒满了低山院墙,洒到哪儿便红到哪儿,洒到哪儿便烧到哪儿。霞光如瞬息万变的群山,时而千仞争先,时而独峰突起;又好似威严的森林,时而呼啸怒吼,时而缠绵呢喃;霞光像悠意狂舞着的万千猕猴万千精灵。父女二人又一次停下手中活计,置备起晚饭来,柳相从窑子里拿出了只有招待贵客才用的烧酒,强灌着王云喝了一口,见他真不会饮酒,便不就菜不就饭自饮了一壶,不一会就酒气冲天酩酊大醉,倒下便起不来了。二人将他抬到床板上时,他仍有一句没一句地说道:“闺女唉……你也长大喽……该做点大人原先不让做的事哟……快些离去吧……”说罢,便彻底倒下,睡得呼噜震天。柳娟看看王云,这子却早已不解风情地跑到房外,去诵读圣贤书,养自己的“至圣先风”去了。柳娟看着他此时羞得从身后都能透出红的背影,又想起他初来乍到时故作端庄之态,不禁嗔笑一下。若是被那小子看见这倾国倾城的一笑,怕是当场就得鼻血横流僵身倒在地下,不省人事喽。可是随即,几丝愁容爬上了她洁白如玉的脸,泪水顺着玉肤滑落,滴落在地上,映出不知从何而来的几分血色。

不像其它才子佳人小说中动辄便巫山云雨的景象,今夜仍是平凡的一夜。黑暗在此刻并不像以往那样令人生怖,此时的他倒像适时出现的剧场打更人一样宣告着今日人间戏剧的结束,等待着明日新的剧本被掀开。

蛋黄似的太阳守时升起,王云踏着晨曦走出蓬门,谢绝了柳氏父女的送别,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从脖颈上取下铜牌,在中间取下内刻的环龙牌,两手送上,红唇微启言道:“王云俯首拜谢您的留宿之恩。回家以后,我便要着手考取功名之事。如若苍天有眼真能为小子降下机缘,小子死也不忘您父女今日的恩德!”说罢,将铜牌递给柳娟:“且恕我囊中羞涩,不得以将家传之宝送您留个念想。您放心,小子没齿不忙今日之小惠,来日定当泉涌为报!”柳相沉默不语,推了推柳娟让她接下了,刚想开口,柳娟却突然抢先一步喊道:“公子,不管榜上有无功名,都请……”她不可抑止地泣道,“请……请早去早回!”王云愣住了,转回身子,看着眼前的梨花带雨,点了点头。

早去早回。

一定会的。

不过这天可不多好。阳光刚洒下不久,几片乌云便迅速飘来,不一会儿便将这轮金乌遮了个严严实实,霎时间,晨曦顿止。

王云回家事宜不表。温了温书卷,就前去应了院试。发榜那天其它牌子一律不观,只看头名,不出所料,上刻着两个正楷字“王云”,他面无表情。到家后前脚进门,后脚县太爷的贺帖便送进了府内,他让父亲严关府门谢客回避,继续看看手中尚未翻烂的《传习录》。

乡试三年一次,他本以为得在家等上三载,不成想本县太爷当真是慧眼识珠,即便自己拒给面子闭门不见依旧向省内极力赞誉,所用之词无非是文曲下界太白再生之类。省内竟当真提前两年开了秋闱,全省举子人人惊疑,以为是刚上任的考官故意刁难,提前开考,随后听说是为了一个所谓“才子”的乳臭未干的孩童时,所有人都愤怒不已,破口大骂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畜生。王云听闻此言,无奈地摇摇头对父亲说:“我所担心的就是这个。”随后继续翻看已经软烂的《传习录》。

秋闱放榜,王云依旧只看头名,见还是那两个大字“王云”,又一次面无表情地踱步回家。那些骂他小畜生的举子们此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继续翻看那本已有些掉页的《传习录》,府门外传来承宣布政使司及各大考官一封又一封贺帖,什么“恭迎新科解元”“静待会试再经”之类,和上次相同,他依旧让父亲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一个前来贺喜的无论真心实意亦或虚情假意的各行各业人士,不设贺宴不收贺礼不拜谒考官亦不交结同学,成为了彻底的孤家寡人。这确实不可避见地切断了一切人脉,但是去除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倒也算是清净了不少。

王云放下书本,素手拿起那块中间缺下环龙的铜牌,脑中不由得浮现出那双令他终生难忘的眸子,霎时间,一个女子梨花带雨泪啼纷纷的身影浮现在王云眼前,耳边不停地回响着那杜鹃啼血凄怆动人的四个字,”早去早回……早去早回……早去早回……”

他拭了拭不经意间已然洒落的泪水,于心中默念到:“娟儿,待我功成名就,我便穿着红袍亲自登门娶你。”随后又毅然决然地翻开书本,继续静心诵读下去。

会试、殿试乃是皇帝亲试,自然无法提前,王云便老老实实在家中待下三年。会试不出所料又一次高中会元,随后进行殿试,众举子登上九五至尊的金鸾殿,与这个国家最高领导者当面答辩,不少人还未登上丹墀腿就如筛糠一般抖得乱颤,回复圣上旨意大多前言不搭后语,真如宋学士所说的那样“双目木然舌木强不能对”。很快轮到王云,云儿本就气质非常,见了那九五至尊也纹丝不慌,沉心静气,对答如流,不骄不燥,俨然一副圣人模样。皇上心中大喜,既点为当朝状元,又见他容貌俊俏,这驸马的位子也早便给他预备下了。发榜之日,朝野震惊,十八岁少年,不过刚及弱冠便连中三元,这是祖上多大的福分啊,王老爷子和王老太太喜极而泣,跪在祠堂内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感谢列祖列宗大恩大德。当日皇帝面见众高中举子,亲开尊口,问状元郎家中是否有妻室,王云本想说“没有”,可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和“早去早回”的娇嗔涌上心头,他眉眼低垂,声音发颤地说道:“回陛下,臣已有妻室。”“现在家中?”皇帝不甘心地追问,“在家中。”王云一脸幸福,皇帝叹一口气:“看来朕家的闺女没这等福气喽。”于是乎背手踱步到已年逾花甲的榜眼身边,愣了愣,又继续快走几步来到似乎和王云差不多年龄的探花郎面前重新追问起刚才的问题。王云想起《铡美案》中的陈世美,似乎自己也差点做了自己心中的陈世美喽,他笑了笑,透过蔚蓝靛青的天空,似乎已能看到娟儿那美妙的笑颜和那双怎样看也看不腻的丹凤眸子。忽然,一只小的如指甲盖大小的甲虫落到他鲜红的袍袖上,黑如徽墨,在如此喜庆的气氛中显得那样的格格不入。他用力抖袖,却只见上面除一片赤光外,什么都没有。“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他在心中安慰着,可一丝不祥已然爬上心弦,无论怎样也难以挥之而去。

带着几个随从,王云来到了这五年内一直心心念念的地方,可看看眼前败落的房屋和一脸戚容坐在地上的柳相,他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昔日里简陋却一尘未染的屋舍和淳朴忠厚的老人与此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变化,静静地等待老人开口。

那是一帮土匪,在染坊后面的矮山上坐寨扎营。来到染坊抢掠财物时,土匪头儿只看了柳娟一眼,便被迷得神魂颠倒。他将匕首立在案上,下面是一个信封。信封里给予三日期限,期限一到,下山虏女,作压寨夫人。柳相等了两日,终于在那晴日当空万里无云的天气等到风尘仆仆的王云,谈话期间不断用话语勾搭暗示,就连晚饭时装醉倒下也不忘让二人媾和以后赶紧逃走,可王云一副愚直呆傻模样,根本听不出语语中的深意,父女二人眼睁睁地看着这呆子正步走出蓬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两把利刃早已抵在二人的后腰……

如今五年已过,山上的土匪派人给柳相送来一绺头发和一块环龙牌,说夫人薨了,送下遗物,让老头自去安葬。老人当时头脑就“嗡”的一声,随后像是认命一样颓然地瘫在地上,老泪纵横。他带着王云来到一个刚立起的小土堆前,说道:“这是她的衣冠冢……”王云摇了摇头,一边笑着一边对老人说着:“岳父……这就是您的不对了……嫌我没送彩礼故意蒙我的是吧……我……我……”王云一把撕下身上红如血水的鹤氅“我考什么功名……我读什么书……我……我……我对不起你……我……我……”一阵呓语过后,他突然冲天大喊起来:“娟儿,我对不起你啊!”

老人和身后跟随的人们吓了一跳。

“娟儿,你对不起我啊!”

王云又大喊一声,然后是哀嚎。不知道到底是他对不起她,还是她对不起他,颠三倒四的。

他已经疯了。

他一身狼狈地抽出宝剑,冲脖子抹去。

鲜血染红了铜牌,染红了地面。

那日的晚霞红过正午的日头。

王家人惊闻噩耗,可又听闻云儿是为一个不知名的女子自刎而死的,太过不光彩。尽管悲痛万分,但为顾全家族门面,对外只说是贼人陷害。皇帝听闻,爱才惜才之意还未抒发,才人便先离去,心中万分唏嘘,亲自拨财在此地建了一座陵墓,墓旁是一块石碑,上面御笔亲书三个大字“状元冢”,随后亲发大理寺刑部紧急稽查,誓要到凶手,但又哪里找的到?此案也自然无从下手,官员们无法结案,随便找了个死刑犯作替死鬼,草草了结。

然而,山头之上,洞房以内,一女子安然无恙地卧在床上,体态风骚,身形窈窕,丹双眸子里说不尽地万种风情。此人不是柳娟还能是谁。自上山以后,这帮子土匪倒对她是十分地礼待有加,且除了头儿,无一人敢对这位压寨夫人染指,柳娟自然过看比神仙还舒适的日子,她怀上了土匪的种儿,每日嗲里嗲气且百般妖艳的冲着头儿撒娇,希望他能明媒正娶。可在做这些之前她心里也暗自思量过,不能再让山下的父亲无日无夜地等待了。她剪下自己的一绺头发,派山上啰啰下山去,啰啰刚要动身,她眼前突然现出了那块环龙牌,就让啰啰一并带下去,告诉他们自己死了,不必再问。

“都这么多年了,你也许早就认不出我了吧。”她自嘲道。

即便认出了,也不会要一个脏了身子的烂货。

又是一日,她和称谓已变成夫君的土匪头儿大开席宴,喜笑颜开地推杯换盏,在一双又一双炽热的眼睛下你侬我侬,反正她早便不在乎这些只能劳累自身的礼教了。连颜面都不要,跑到山上和土匪结婚,还在乎这些干什么?下面两个小头目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着闲话,她本来毫不在意,可两个字“状元”让她没未由心上一颤,急忙叫上来当面询问,二人一五一十地讲完,还不忘打趣地说道:“这傻举子,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子可不到处都是,真是……”

柳娟面无表情,继续与众人打趣调笑,似乎只当听了一件无足轻重的趣事。

第二天清晨,头儿摸了摸身旁空荡荡的床铺,急忙站起身向外走去。门外的歪脖子树上,三尺白绫下吊着一具已无生机的身体,指间夹着一张笺纸。

上面只有一句话:

生时不相见,黄泉再共眠。

四野传来猿猴属引凄凉的哀鸣,蛋黄似的太阳再次守时升起,好像和二人相别的日子并无差异。

树上刚发出的绿芽带着露水,枝芽伸得极长。

为何要伸得那样长?

大概是让一对飞倦了的蝴蝶歇息在春日初绽的花朵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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