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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妈咪美国娘:学会念书才能念好书

2019-03-13  本文已影响18人  江岚_美国

二十余年前,我发现自己将为人母,正在漂洋过海之后第一次回国探亲期间。当医生的婆母喜孜孜地交代:不怕不怕,生养儿女是一件简单自然的事,只是要记得从小让他们学会念书,你将来就省心。

这是我头一回听人说,“念书”是一种需要被训练养成的能力。后来进教育学院念书,关于不同年龄段孩子智力发育发展的问题,教授们将各种理论讲解来讲解去,落实到实践的层面,其实也不外乎我婆母这一句堪称天才的经验总结。

“学习”作为一个动词,在人的一生当中持续重复,却不是“吃饭”或“睡觉”一类受生理需求驱动自然发生的行为。权威的脑神经科学家John Medina指出过,人类所具有的每一种技能都是为了避免自己被灭绝而演化出来的,学习能力也不例外,它不是大脑的先天主业。每个人面对新的客观要求,面对即有的认知体系无法解决的新问题,畏难、退缩才是自然情绪反应,而且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明显。“好学不倦”大约只是天才的自觉,我等寻常百姓通过不间断“学习”新知识,并运用新的知识去解决问题的技能,需要刻意去培养,每个人都必须先学会念书,才有可能念好书。

孩子们在婴幼儿时期,学习几乎存在于所有生活细节当中。美国机能主义心理学的创始人James William 曾经有过一个非常生动的比喻,把婴儿期说成是一个“繁花似锦、匆忙而迷乱的时期”。婴儿时刻都在主动探究,周边万事万物都充满丰富的刺激性,父母只要小心呵护、及时鼓励,大可以将养育的过程与陪养良好学习习惯的过程合并,一石二鸟。随着孩子进入学龄期,从家庭一脚迈进既定的、庞大的社会教育体系,这两个过程的分野便越来越大,因为“学习”增加了成序列的,有系统有固定规则的重要环节:“念书”。

在长达十几二十年的成长岁月里,“念书”不是一个单纯的动词,而是一系列必须遵循那些固定规则养成的生活方式。因此,从老大开始,无论孩子们学什么,绘画也好钢琴也好,学校的功课也好,头一年做练习、写作业的时间我必定坐在一旁,陪练。

陪练,不是辅导。就连她们学中文,我也从来不主动“辅导”。传道授业,是她们老师那头的责任;温故知新,是她们作为学生的责任。课外的作业是课堂活动的自然延续,是培养独立思考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不是为了应付谁或交什么人的差。如果她们无法完成课后作业,肯定是本应该了解的知识点有了缺口;如果我越俎代庖“拖、抄、代”,那么老师如何测评她们真实的习得情况?如果老师对她们的测评出现偏误,又如何继续对症下药教她们?

再说,母兼师职这档子事对母亲本人的涵养功夫要求极高,我做不到。如果我家两个小丫头天生过目成诵,一目十行呢也还好说,偏偏又不是。唉,我一旦开讲,难免要恨铁不成钢的。有教无类的职业耐心统统跑到爪哇国去,母亲或老师的角色定位严重错乱,动不动怒从心头起,最后只落得家里四壁之内骂的骂,哭的哭,烽烟四起。我在孩子的眼里一下子从天使妈妈变成老巫婆,太不划算了。

此外,孩子一天天长大,所需要汲取的知识面越来越深越广。且不说我原本蒙昧,就是再学富五车,怎么抵得过一间小小图书馆?再超凡入圣,又怎么能精通天下百艺?所以还是让钢琴老师教她们钢琴,送她们到中文学校学中文,余下的英文、数学、历史、地理……郑重托付给学校的老师们,又省心又省力。

我陪练的目的只在于用行动向孩子们强调,每天放了学回到家所有其他的事情都只能在作业完成之后发生,这是她们日常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道程序,雷打不动。因为复习必须及时,否则超过了人的短期记忆极限点再回过头去复习,必定事倍功半。——实际上,我也就陪了一年。一年之后,即便有小朋友在屋外玩得热火朝天,她们也会写完了作业再加入,否则自己浑身不舒服。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关于“念书”这件事,我顶多只是听取她们的汇报而已。正像我婆母说的,我真的很省心。随着她们的成长,要学的科目多了,她们会遇到障碍,也不懂得如何去跨越这些障碍,到此时她们更需要被训练出一种技能,即针对不同科目内容特征去把控知识点的技能。

我家老大一开始学算术便成问题。一个苹果再加一个是两个苹果没有错,可换成1+1=?的算式行列,她立刻一头雾水。这是她大脑的思维机能还没有成熟到能够将形象思维迅速转接到抽象思维的缘故。人类大脑的发育不仅有共同的特点,也有基本一致的时间点。孩子身体发育到了某个年龄段而认知能力跟不上应有的平均水平,就是需要额外辅导介入的明确信号,如同正常生长的花木到了季候不开花不结果,便需要被追加养分。

我虽不赞成家长常态性地给孩子课外加码恶补,但当孩子们念书遭遇瓶颈,有文化有知识,自身受过良好教育的父母们拔出老刀助他们一臂之力,扶上马再送一程,还是必要的,尤其是学习方法的指导和训练。我开始给老大补算术课。抽象思维中数理的逻辑,完全可以被训练出来。我要求她大量做题,同时背这些算式,先是五十以内加减法,接下来自然到“九九乘法表”。

一提到“背”,好多人的概念里马上跳出来一个贬义的对应“死记硬背”,有的还要加上“人家美国的教育都鼓励创新”之类的说明。可基础知识的原始积累过程若缺失了死记硬背,过眼的全是云烟,如何能够集腋成裘,通向知识总量的储备?没有一定量的储备,根本谈不上深入理解,还能用什么去创新?至于“美国课堂”如何如何, 我们在课堂教学中普遍使用的学生习得水平评估标准,基于布鲁姆分类学法则 (Bloom’s Taxonomy)的原理。而这个以居于金字塔顶端的“创新”作为学习终极目标的法则,其低端最大最基础的部分正是“记忆”。

同时,强制记忆也是强化孩子大脑机理发育的一个有效手段,真正利大于弊,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要盲目地反对。比如乘法表,自从有了计算器,美国小学的算术课堂大多不要求孩子们背,我认为是不明智的。无独有偶,我们犹太裔的邻居也和我的想法一致,他们家孩子也得背乘法表。有一阵子,我们几家那几个半大孩子一混在一起就抱怨老妈们严苛又无聊。要等到背熟了,用顺手了,在课堂上对新的知识点比那些只会用计算器敲敲敲的同学们反应更快了,才会明白我们的严苛并非无聊。

督促孩子学习的漫长岁月里,我们必须明确的一个立足点,是要坚定不移地相信所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并不只是我们对于孩子的期望,也是大多数孩子对于自己的期许。一个正常人天性的本能就是要往高处走,水才往低处流呢,不是吗?如果孩子们某一门课的成绩不好,不必立刻给他们加上懈怠偷懒的标签,他们只是遇到了困难,又不懂得如何去克服这些困难,如此而已。

去年秋季学期的第二阶段刚开始的某天,十三岁的老二放学回来,小心翼翼地对我说:“妈咪,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会不会生气?”

“嗯?说说看吧,什么事?”我问。

“呃——那个,我一点儿不喜欢‘人文社会学(Humanity and socialscience)’这门课!我本来就不想上,是辅导员帮我选的!那个老师也很讨厌!总要我们查很多资料……”

我听着,心知这个开场白不需要我插嘴,便一言不发,捧着手上那杯茶稳稳地坐好,等待她进入也许足以令我大惊失色的主题。

她抱怨的声调越来越低,终于说到关键词:“我第一阶段的测验没考好……妈咪。”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只要不是真正的厌学,就不算什么大“事儿”。我问她:“考了多少分?”

“三十四。”

我一愣。喝口茶,打量着她,只觉得好笑,越打量越想笑。她被我笑懵了,叫起来:“你不要这样看我,妈咪!你要是生气就骂我好了!”

“我没有生气,我就是觉得很好笑,Babe,”我放下了茶杯,实在忍不住笑。“一百分的卷子啊,三十四分很难考到的!你好歹也弄个六、七十啊,究竟怎么考来的?”

“我不喜欢,我本来就不想上……”她开始重复她的“理由”。

孩子一两次考试成绩不理想,真不必大惊小怪,更不必动肝火。不过,孩子对某一门科目的所谓“喜欢”与否,授课老师的教学方式无疑有一定影响,但与她们的学习兴趣互为因果,更主要更直接的元素,是她们从这门课里究竟学到了多少东西。而成绩,便是这个习得效果最具体最显著的度量衡。所以,考试成绩差,也不可以掉以轻心,一笑置之的。

“Babe,”我挥手打断了她。“Humanityand social science,是关于人的学科,关于人类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做了些什么,怎么做的。这是一个人生而为人必须要了解的内容。这和你喜欢与不喜欢没有关系,你只是必须学。”

“可是我真的没有学这门课的天分,妈咪!您可不可以去和我的辅导员说说,让我换一门课?不然的话我的总成绩都被这门课拉下来了啊!”

“其一,你们现在学的是这个学科最基本的常识,学好那点儿东西只用脑子,用不着什么天分;其二,学任何东西都不可以轻易半途而废。三个月就换课?不行。其三,接下来妈咪会帮你。再过三个月,等到这个季度结束,你还学不好,我们再来讨论换课不换课。”

我接下来继续向她解释,学习人文社科一类的知识,必须通过对课文文本的阅读理解来掌握史实,而阅读理解最大的障碍是生字词。所以,我要求她把每一课新课文的生字词做成卡片,我来帮她背。

次日,她带回来一叠生字卡片,大约三十多张。那些字词的确相当生僻,大半我都不认得。和她一起过了一遍,到第二遍,她注意到我不用卡片可以直接指出她的错误,十分惊讶:“妈咪,你不会是已经全部都记得了吧?!”

“是,”我点头,笑。

她一头仆倒在桌面上:“妈咪!你太可怕了!你是人吗?你让我崩溃!你帮我去考试吧……”

“Look,Babe!”我抬起她的脸。“我是你妈妈,这么老了都能记得,你怎么可能记不得?!你是我女儿,你有我的基因不是吗?!”

两天以后,她又带回来一叠生字卡片,我们一起背。此后,她没有再主动找过我。倒是我久不久闲聊间“顺便”问她:法国大革命中哪个皇帝死了?郑和的船队到了哪里?奥地利的那个公主嫁给了谁?……啊,小丫头片子忙不迭地炫耀她自己如何“博古通今”,也不抱怨那个老师讨厌,这门课没意思了。

昨天,她放学回来告诉我,她被选进了下学期的“社会人类学进阶”优等班。当初的那个“三十四分”,于是成为我们母女之间的一个笑话。

书山有路,而学海无涯。从“念书”的最终果效上来说,她们长大了是草肠菜腹还是长材茂学,取决于她们自己肯不肯头悬梁、锥刺股,还得靠几分造化之功,我是不能代替她们于万一的。只要训练她们掌握了正确的学习方法,且让她们靠自己的力量去跋山涉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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