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人世间
唉!人世间
(三)
唉!人世间古人云: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其实,也不尽然,我少年时代,桀骜不驯。那时,我很瘦弱,但谁要是对我横眉竖眼,或者言语粗暴,诋毁侮辱我,我准冲上前跟人家干上,前前后后干了不少架,有一个人对五大三粗的成年人的;也有一个人敌四五少年的,当然结局是遍体鳞伤。二十岁以后,就再也没有打过架了,现在想想自己简直变成了另一个人。这是一个人缓慢变化成长的过程,但也有一种是因某种突然的事件,将人改变的。
某年,我揣着一张火车票跟发小到北京,住在颐和园后门口的中坞村。房子是典型的四合院,红砖高墙。房东是天津人,中等身材,身体壮实,四方脸,有点黑,做水果生意,每天清早推水果车出门,下午五点多回家。他参加过越南反击战,立三等功,国家奖励他一座四合院。
他妻子身材高挑(看样子比老公高半个头),体态丰盈,姿容端丽,在附近的空军后勤部飞天宾馆上班。
想起他十一岁的儿子,我就想发笑,小家伙胖嘟嘟的,一脸肥肉,光滑有喜感,非常可爱,我时常情不自禁地揪他的脸。
我们有时候不出班,在房间里打牌。有一天,我们正在打牌,只听见房东在院中大叫大嚷,我们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慌忙跑出来一看,房东在院中一边整理水果,一边朝屋里骂骂咧咧,我们不明就里,也不好发问,循着房东骂的方向,向客厅瞅了瞅,房东妻子正不紧不慢地用鸡毛掸子弹着桌子上的灰尘,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未曾听见,院中人的怒吼。
我们面面相觑、满腹疑惑地回屋。
有一次,我们刚从外面回来,还没进院,就听到房东在骂人,我们大伙都笑起来,嬉笑着说:“神经病发作了!” 我们刚进院,只见房东站在水果车边,指着站在房门的妻子骂。他妻子轻声慢语地回了一句。房东像被激怒的公牛,抓起一个梨子朝他妻子砸过去。他妻子侧脸躲过,第二梨子跟着就飞过来,躲闪不急,重重地砸在脸庞。她妻子“哎哟”一声,蹲下身子,捂着脸。
跟我一道回来的一位大嫂急忙跑过去安慰,怕女人冲动,撵着老公打起来。谁知女人揉了脸,转身不声不响地回屋,进了卧室。
我想这女人不是个文弱娴静的人,真要动起手来,说不准能把老公干趴下,为何这么软弱了,太窝囊了,助长了男人的嚣张气焰。大伙儿都既同情她,又怨她不知道维护自身的尊严。
后来,这种情况见多,见怪不怪。我们暗地里称赞她脾气好。来我们这里玩的同乡看到这种情形,为她鸣不平:她这么漂亮能干,凭什么想骂就骂,呼来唤去的?
当时,我思忖着房东虽然粗鲁,但背地里估计有他对妻子柔情的一面吧。不然怎么解释呢?任何一个正常人都受不了啊。
寄居北京,最担心受怕的就是要查暂住证,万一被查到就会当做盲流遣回原籍。一天较近黄昏时分,我们在房间里打牌正起劲,房东一脸冷峻地对我们说:“我接到消息,今晚我们村要查房。” 我们心里立刻紧张起来。忙问他可有办法帮我们躲一躲。他说:“这样吧!你们跟我老婆去飞天宾馆,那里不会查。”于是,我们欣然同意。
傍晚时分,我骑着自行车跟房东妻子到了她工作单位(几个同乡去了其他老乡家里打牌去了)。我们从后门进了餐厅的厨房,一溜水槽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盘子,很多形状的盘子我没见过,瓷质圆润细腻,雪白光滑,十分好看,特别是鱼盘子,简直是一个艺术品。 洗涤间弥漫着油味混合着五粮液酒和法国红酒的芳香。我在她的指挥下,开始洗盘子。沉默了一会,我想起心中的疑惑,于是试探着问她:“你脾气真好!你老公那样对待你,你都不生气!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洗着盘,听着我的话莞尔一笑:“奇怪吗?你不是第一个问我的人了,我告诉你一个故事,你就知道。”
她说她结婚时,自持大哥是刑警队队长,二哥是村长,对外地丈夫傲慢,喜欢动粗骂人,老公逆来顺受。不久,他老公上了战场。
战争结束后,妻子们都去接自己老公回家时,许多女人接到的是骨灰盒,仿佛天塌地陷,悲痛万分,哭天抢地。这时,她回想起她对老公的种种过分的举动,心里十分悔疚,发誓如果老公能活着回来,要好好待他,包容他一切。
庆幸的是他老公虽然受伤,但基本无碍,还立功了。她激动得流下了眼泪,后来,就变成这样。她说虽然受气,但天天看到他,相对于那些失去了丈夫的女人,她们与自己相爱的人阴阳相隔,想想有他在,是多么幸福。
或许吧!一个经历了生死的人,终于懂得了人生,知道了孰轻孰重,学会了珍惜。
人生有三种幸福:第一种小幸福是心灵上的幸福,来自心理对现状的满足;第二种大幸福是灵魂上的安宁;还有一种是完美的幸福:心灵上的满足加灵魂的安宁。女房东受到了心灵上的一些折磨——老公的粗暴言语和恶劣的态度,但是她在大幸福中,白天有些烦恼,但夜晚能睡得安稳香甜。世间许多渴望小幸福的人,抛弃了原配,找到了新爱,获得了小幸福,但是他们无法获得大幸福,因为他们的灵魂得不到安宁,他们的梦里会有痛苦光顾。
唉!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