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蓝船（48）

明凝家楼下有户人家种植凌霄，爬出墙，倒挂着。

凌霄很漂亮，掉落在地的凌霄却极丑陋，褪去红色后，锈迹斑斑的黄白身体蜷缩起来，像干枯的鸡骨头。

他打开门，让我先进去。进门后从背后将我抱住。

“我们交往吧，像正常恋人那样交往。”

交往。

“方侑，我们交往吧，在一起吧，或者结婚吧。”

结婚？

我从来没想过结婚，这个词像在过去的某个时间被人从生命里拿走了一样。

“那天早上你说，我们结婚吧。”

“我说的？”是梦话。

“也许你只是做了梦，梦里的那个人也许不是我。但是方侑，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接你下班，和你一起吃晚饭，然后你在家等我，我回来陪着你入睡。如果你不喜欢我晚上工作，我可以换一份白天的工作。你知道我能让你安心睡觉，你也能让我好好生活。”

为什么这么说，在我眼里明凝的一切都很好。

我只是想要来躲开无边无际的心事。想要来度过艰难的夜晚。自私的占有一个人。

想要让生命变轻，而不是加重。

感情，结婚，这种生活太正常，而我的正常，命悬一线，一分重量都会把它压碎。除非我把埋进土里的东西挖出来，把坚信不疑的事情重新调查清楚。

那个人不允许。

我的生活不是我一个人的。

“这条手链我买来了。”

他把一条手链扣在我手腕上。和他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你上次说喜欢，我就买好了，本来以为可以很快再见面，就一直随身带着。其实想想也很傻，每次见面都在我家，我何必带在身上。”

我想起明凝之前给我发的消息，觉得羞愧，垂下头。

这条手链我已经买好，家里的礼物可以开一家礼物店。还是一直在买。明凝很清楚，每次见面只能在他住的地方。好巧，我们两家的距离如此靠近。

“我根本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我挤出一句话来。

“是的，但是我知道方侑是个艰难的人。”

“艰难的人。”

我重复着这句话。艰难，我配不上这个词。

“你同情我或者可怜我？”

“没有，我感激你。”

被治疗对象感激原本是值得高兴的事。我想到叶勤一定常常被人感激。而我呢？和明凝的关系被轻易打破，不遵守治疗师守则，自私、任意妄为。

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感激这种词。

“我一直想告诉你我的过去，可你似乎没有兴趣。但你教会了我集中注意往前走。我喜欢你这样的态度。甚至喜欢方侑的冷漠。”

“我不冷漠。”突然大声喊道。

他显然被吓到，从沉浸的自我恋爱中清醒过来。

他根本不是爱着我，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谈什么爱情。我的过去，如果是个杀人凶手，他还会如此温柔对待吗？

如今他感激的不过是一个鼓励他辞职的人。明凝能够专注往前走不过是因为他有足够维持这种生活的经济能力。

与我谈不上关系，不过是他爱自己的一部分而已。人们常常分不清爱自己还是爱别人。常把对自己的爱投射在对他人关爱上。

明明是为了自己，却被美化成善意的助人为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