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里的记忆
我相信，食物是有记忆的。
很多以为消失的记忆，都藏在食物里，在烹制食物的过程里，记忆像沉入水底的东西，慢慢浮现……
我不是一个热爱做饭的人，我的志向从来都不在厨房。
作为一个女孩子，到了一定年龄就要学习家务。母亲就是一个标准的贤妻良母，自从她的读书梦被现实打破后，母亲就很本分地朝着一个家庭主妇的方向去努力，她也做到了。
在我记忆中，母亲无所不能，不管是缝缝补补的针线活儿，还是厨房里的煎炒烹炸，以及田间地头的春种秋收，母亲都是一把好手。
擅长家务的母亲曾试图把我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家庭主妇，可惜我不是那块料。在母亲影响下姐姐成了一把干家务的好手，我却依然菜鸟一个。母亲很为我犯愁：饭都做不好，将来可怎么过？
而今，母亲已经离开我多年，我依然做不好饭，稍微复杂点儿的菜我就做不好，但是总有那么几样饭我无师自通。
比如清汤面。我在怀孕期间开始喜欢并学会做清汤面。
在吃什么都感觉恶心，闻到油腥味就想吐的孕期，是清汤面挽救了我。
当我切了细细的葱花，放了酱油，香油，开水冲开倒进沸腾的面里，记忆像闸门一样打开。无数个熟悉的画面放电影一样在我眼前出现……
十来岁的时候，家里好几个孩子都在长身体的年龄，吃饭恨不得吃得鼻孔都是，尤其碰上好吃的饭菜，又比平时要多吃一碗。
母亲做饭又向来是按照人口来做的，结果到最后往往没了她的饭。这时候母亲就在剩下的面汤里煮点面条，开水煮了，最后倒进去拌好的葱花香油。
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也是最馋的一个，闻着香味儿跑过去，明明吃饱了也要再分一口。于是母亲就给我再盛上半碗，连汤带面，香喷喷的。
已经记不得见过多少次这样的场面，虽然母亲没有特意教我怎么做，但因为太熟悉了，闭着眼也能记得清汤面的制作过程。
所以当我怀孕什么都吃不下时，凭着记忆就做了一碗清汤面，做的过程中，每一步都能回忆起母亲当年做面的样子。
面好了，使劲一嗅，好香！竟然有了多少天来没有的食欲，我大喜，低头开始吃面喝汤，就像当年在锅台旁蹭面吃那样香。
后来，清汤面成了我最拿手的快手饭，一遍遍重复母亲当年做面的过程，就像母亲还在身边一样亲切。
小时候最盼望吃的，就是母亲烙的油饼。
比起馒头面条这些面食来，油饼因为有了油脂的参与，显得格外诱人，总是让那时的我们垂涎三尺。又因为不是每天都能吃上，于是对油饼更有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渴望。
家里有一只专门用来烙饼的烙子，跟炒锅一样大，放到火塘上像个帽子，不大不小正好把火扣在下面。
那时候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我们家的烙子是鼓鼓的，而不是凹下去的，难道是害怕费油？
每次母亲用油勺倒一点油在烙子中间，也是鼓起最高的地方，油就像决堤的水一样自高到低朝四面奔去，眼看要流到烙子边缘了，母亲“吧嗒”一下把擀好的面饼扣上去，迅速转一下饼坯，把烙子上的油都吸收了。
如果放油多了，势必会流得到处都是，为此母亲每次只是放一点点油在烙子中间，所以我猜想这样的设计就是为了省油。
即便这样油脂不多的油饼，也被那时如狼似虎的我们视为美味。烙好的饼被切成一块块三角形，刚上桌就被我们兄妹瓜分了。
后来，家里条件一天天好起来了，那个烙子就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口凹下去的小锅，姐姐代替母亲烙饼，总是放很多油，好像是为了报复母亲当年不舍得放油的仇一样，烙出的饼简直油炸的一样。
刚上班时，学校工会发福利，发的是两套锅具，其中一套是蒸锅，另一套是一个组合，其中包含一个小奶锅，一个小煎锅。为了那口小煎锅，我选了那套组合，那口小煎锅一直用到现在。
平时，来不及做饭了就煎个鸡蛋，馍片什么的，偶尔做个鸡蛋煎饼，很少烙饼，因为需要和面太麻烦了。
昨天我心血来潮想烙一次饼，之前见阿姨烙过烫面饼，又软又甜很好吃，今天我也试一试。
坐开了一壶水，倒进盆里的面粉里，随即迅速搅拌，手摸着软硬可以了就动手和面，活好了面放在盆里让它醒一醒。
我和孩子出去玩回来，孩子喊着“饿了饿了”，我掀开盖子看看面可以了就拿出来用手揉匀了，切成一块一块。
平时见母亲烙饼都是把面饼擀成一大片，撒上盐放上油，然后卷起来切成一块一块，再擀成小饼烙的。
今天我再简化一下程序，索性盐和油都不放了，只烙饼，看看味道怎么样。
其他程序都照着母亲当年那样进行，擀饼，锅里放油，烙饼，反饼，不消一会儿，一个金黄的的油饼就出锅了。
把饼切成小块后我迫不及待吃了一块，烫过开水的面有着自然的甜香，是热水和面粉融合激发的甜味儿，无需放任何调味品就很甜。
端了饼给孩子吃，急切问他“怎么样？好吃吗？”孩子吃完几块后向我竖起大拇指，“好吃极了！”
自豪感瞬间爆棚，孩子在客厅吃着，我这边厨房继续烙剩下的几张，擀饼，反转，出锅。每一步都像刻在心里似的，我很奇怪：明明很少烙饼，为什么做起来就像做了很多遍一样熟？
当年我看着母亲做时感觉好复杂，好麻烦的，现在竟然无师自通，感觉那么简单，那么顺手，就好像母亲站在旁边亲口指点一样。
而我也真的感觉母亲就在我身旁，从没离开过，看我一步一步做着每一道食物，像她教过的那样。
我就像接受考官检验的考生一样，在母亲的陪伴下凭着记忆完成每一道食物的制作，享受着这个过程中那种熟悉的感觉……
2022-3-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