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士兵的独白

《一个士兵的独白》

2022年2月23日黄昏，乌克兰境内炮声隆隆，硝烟未尽，残阳如血，城市的上空弥漫着刺鼻的焦糊气味。我斜挂着步枪刚刚拐出巷口，突然从暗处闪出一个铁塔似的黑影，伸胳膊将我脖子一勒，我猝不及防 ，倒在了地上。我拼命挣扎，怎奈铁塔压身，喉咙被锁，呼吸也越来越困难，脑袋就像要炸开了一般。眼珠子也鼓胀得要夺眶而出。我是一个屡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的老兵，面临死亡，我有着超人的的冷静与镇定。我瞅准了机会，挣脱出左脚，狠狠地向他的小腿踹去，那是一条刚受了伤，还渗着斑斑血迹的小腿。他一声惨叫，松开了双手。不等他反应过来，我的枪响了，“嘭”的一声，他的左肩臂上瞬间现出一个黑洞，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掀翻在乱石上。

我咳嗽着，拄着枪杆想站起来，却浑身瘫软无力。我索性挪着身子，靠在一段残墙处，坐了下来。我解下钢盔，扔向一边，哆嗦着从兜里摸出一支烟，点上了，吸上一口，浑厚绵长的烟雾喷出鼻腔，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了下来。我叼着香烟，冷冷地看对面瘫在乱石堆上敌兵。只见他枪伤处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来，右手虽然紧紧捂着伤口，血还是如泉涌一般从指间流了出来。都说敌人身上淌下的鲜血，是磨炼战士勇气的试金石。我虽目睹过见过多少次血流成河的场面，但如此近距离的看着敌人在面前一点点流尽最后一滴血竟这般刺激。我悠闲地吐着烟圈，狰狞地笑着，像一只猛兽张着獠牙，欣赏着刚刚捕获的猎物。无意间，我发现他眼睛里流露出的目光似曾相识，那种恐惧与无助让我不由得胆战心寒，一个月前，我最要好的战友血肉模糊地躺在我怀里的时候，也是用同样的眼神看着我。那天战斗间歇，我们俩面对面坐在战壕里，一边抽着香烟，一边谈论着自己心爱的姑娘，突然对面射来一发炮弹，我被冲天热浪掀翻在地，而他的身体则连同尘土一起飞上了天。我永远也忘不了他临死前的眼神，那天他没说一句话，也没掉一滴泪，只是无助地看着我，默默地闭上了眼睛。那天，我也没有掉泪，我轻轻地将他安放在地上，然后抄起身边的冲锋枪，纵身跳出了战壕，伴着冲锋枪喷出的火舌，我狂乱地奔跑着，嘶喊着，冲进了敌方的阵地。我打光了所有子弹，迎面也没遇见一个敌人。整个战场竟空空如也。

突然，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我的回忆。低头一看，是敌兵遗落在地上的手机响了。他探过身子，伸出右手，试图够那部手机。只是身体是流血过多，手臂已软弱无力，手机近在身边，也只能枉自空叹。他颤抖向我说了一句，“求求你，帮帮我。”他祈求哀怨的眼神，让我心生怜悯。我站起身来，上前将手机捡起来，塞进他的手里。

西边的太阳渐渐隐去，绯红的余辉从废墟的缝隙中射进来，给这座破烂不堪的城市披上一层绚丽的霞光。而此时此刻，就在我的面前，竟出现了一副意想不到的画面。在一片绯红的晚霞中，对面的这个敌兵，正举着电话，贴在耳边，平静的脸上挂着抹不去的微笑。他的脸如盛开的花儿一般灿烂，全然不顾左臂处的伤口如注般地倾流。这一刻我很好奇，他到底是在同谁打电话？电话里他讲了些什么？又是谁让他在这般惬意，如此安详？我真的好想知道。特别是那一脸松懈的神情，完全不像是置身在一念生死的战场，反而更像是在黄昏时分悠闲地坐在自家的院落里。此刻身边要是有一部高性能的相机该有多好啊！我一定把眼前这特别的景象给拍摄下来。效果一定是震撼的，只是，该给这张照片起个什么主题好呢？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他脸上的笑容突然间凝固了。再去看他臂膀处那黑黝黝的伤口，也血凝成浆了。他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死了。只是那部手机还依然贴在脸腮上。我走过去，踢了一脚，他直硬硬地倒下了，可手里紧握的手机屏幕还在亮着，没有挂断。我好奇地弯下腰，掰下手机，贴在了耳边。只听电话那边断断续续传来一阵沙哑苍老的的哭喊声，“儿啊，你怎么啦！你怎么不说话呀，你赶快回家吧。妈妈想你……”我的身体顿时如雷击一般，摇摇欲倒。这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多像我的母亲啊！当年，我决定离开家乡参加乌东武装组织的时候，白发苍苍的寡母也是这般的声如其哀，苦苦相劝的啊！可是，一个心怀信仰，愿为革命奉献终身的斗士怎容得下片刻的母子私情呢？终于，在一个清晨，我悄悄收拾好了行装。临行时，我轻轻推开母亲的房门，母亲还在梦中酣睡。我只是轻轻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留下半纸片言，就义无反顾地走了。如今想想偷着离家已三年有余，却没有家里的半点消息，忍不住悲从心来。我颤着声音对着电话那边说了一声，“妈妈，对不起。我，这就回家。”

我解下身上的枪和武装带，远远地扔到地上。我弯下腰，抓起敌兵的尸体，用力甩上肩头。我沉了沉肩头，拍了拍垂在我胸前的大腿，说了句“兄弟，战争结束了。我带你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