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父
1.
初秋的时节,阴雨连绵不断,这日终于停了雨,有了放晴的迹象。空气很清新,树叶像刚洗过一样,残留的水珠顺着叶脉滑下,滴进地上的水洼中,溅起小小的水花。
老金忙里偷闲,在雨后的公园里,缓缓踱着步,感到了几分难得的宁静和放松。到城里住了这好几天了,也只有这一刻的悠闲,其他时候他都闷得发慌。
老金今年才六十出头,但面貌上已经有了十足的老态。最引人注意的就是他黢黑的脸上密布的皱纹,宛如刀刻一般深深嵌进他的皮肤;那对凹进眼窝的眼球多年以前就已浑浊了,很少有些神采。老金曾仔细打量过和自己差不多年纪老人。他们许多人甚至连白发都很少,皮肤还光滑透着油光。相比较而言,尽管老金身体还很健康,甚至能干得苦力,但看上去倒像是七、八十岁的老头,以至于坐个公交车都有年轻人让座了。
这就是他忙碌了大半辈子所得到的报偿:一副早早衰败的身体。
走了没几步路,老金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打开手机,是小儿子的电话,他有些烦心,不太想接,便把手机攥在手里任由它吵闹。过了一会,它安静了下来,老金继续向前漫步。
然而这安静的时间只持续了几分钟,然后手机又开始叫嚣起来。老金打开一看,这次来电话的是二女儿。
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把手机放在耳边,电话接通了。
“喂?爸,你现在在哪呢,我们哪都找不到你?”
“我在......”
“那个,爸,你先回来吧。弟弟他什么都不知道,您看等两天他就要就办喜酒了,他还什么都不知道!这里又要置办这么多东西,我和大姐都忙得不可开交。我们知道您想出去玩玩,但现在事情这么多,还要请爸你多帮帮忙啊。”
老金不太高兴地站住了脚,但语气还是宠溺的温柔:
“好好好,那我这就......”
“那行啊,爸,您早点回来,我和大姐先去逛街买点东西。”
手机里传来断线的声音,这通电话就草草结束了,老金自己倒是一句话都没说完。
老金抓了抓脑袋,抓下来两根白发。他向着儿子家的方向走去,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一边走,老金看了看时间:他这次出门才不过半个小时而已。
2.
老金这次到城里来是给小儿子办婚礼的。
大女儿二女儿都陆续出了嫁,小儿子的婚礼是他现在唯一牵挂的事了,这也是老金作为父亲最后一件有责任去做的事。
回到家时,一群常来往的亲戚已经张罗开了。客厅的年轻人们,扑克麻将都摆上了桌,嗑着瓜子嚼着花生,品尝这一下午的悠闲;屋里的老人们,清点着礼品,装点着新房,商量着计划安排,整个房子里连空气也是嘈杂的。老金皱起了眉头。
老金年轻时很喜欢热闹,但年纪稍微大一些竟有点神经衰弱的毛病。在这种杂乱的环境里,他感到脑子里嗡嗡作响,一股烦躁的情绪涌了上来。站在门口,一些莫名其妙的的想法充斥了他的脑海。
他很乐意随便在什么地方清净,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家好像一刻也离不开他。女儿一个个嫁了出去,却似乎一点也没减轻他的负担似的。他觉得自己像一匹老马,被生活驱策,被儿女驱策,几十年如一日。肌肉干瘪了,毛发稀疏了,眼神变得浑浊涣散,步伐也变得蹒跚不稳,就像现在,他仍无法停下来。
但他咬住了牙关绝不抱怨!吃这么多苦难道不是他心甘情愿吗?自从妻子去世,二十多年了,那时最小的小儿子才不过三岁。他拉扯着三个儿女讨生活,有什么办法呢?他狠心把儿女都寄养在他们小姨家里,自己从天亮到天黑连轴转。可怜孩子们天天哭着叫着要妈妈,惹得他们小姨也掉了眼泪。但老金不管这些,他只像头老牛,哼哧哼哧喘着粗气,用自己的血汗换来钱,这些钱是这个家庭的血液!
就是这样,他一步也不能停,一刻也不敢闲下来,他把自己的精神和身体都榨干了去,好让这三个孩子获得足够的营养。他有时候用爱怜的眼神看着他们,他有责任让他们好好长大。但有时候他太累了,就盼望着他们快点长大,好给他一点休息的时间。
老金很骄傲,他的三个儿女一个也没让他失望。虽热他没有精力管他们的学习,儿女们都懂得他的艰难,他们懂事,给他争气。孩子们都陆续上了大学,然后毕业参加工作。两个女儿都陆续找到了她们满意的人家,如今就连最小的儿子,也要成家立业了。
他不再愿意去多想这么多年是怎样熬过来的,但他愿意过几天轻松日子,等到儿子婚事办完,或许......
“爸,你回来啦。”小儿子本在那边帮忙,看到爸爸回来,他索性把笔一扔,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棉拖鞋给老金换了。
“哎哟,我好不容易出去走走,你们这么快又把我叫回来,真是一个比一个会折腾人。”老金脸上含了笑,故意说出这种责骂的话来。对于子女,他总是温和的,而且很清楚这样说话反而不会让他们猜到自己的心事。
“那没办法嘛,我本来想办简单点,姐姐们又觉得不好看;弄得隆重了,反而把大家忙得团团转。”小儿子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二姐挺着肚子只能干着急,我又什么都不懂,只能给姨妈打打下手,没办法,只好请您再忙活一下了。”
“你这小子,就知道使唤我这把老骨头。”老金笑骂了一声。儿子忙说着“您还年轻”之类得话,这时屋里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声音招呼着他,老金在心里苦笑了一声,便答应着进去了。
3.
晚饭是大女儿和她小姨做的,老二挺着肚子想帮忙,却没人敢让她做事,她只好接替着上了牌桌打了两圈麻将。
吃完晚饭,众人都匆匆回家了,只剩了老金和儿子,整个房子空荡荡的。
老金打量着这新房,那么宽敞、明亮,装修得很新奇。天花板上的吊灯真是奇形怪状,他想,这应该就是他们年轻人的风格,那样的年轻,那样地富有朝气。
“怎样,爸,我这屋子还可以吧?”看着自己的父亲望着天花板出神,小儿子接来一杯热水,不无骄傲地问着老金。
“好啊,很好。”老金随口答道,“这房子不便宜吧?”
“那可不,这几年的积蓄全加起来也不够首付的呢,后面还得慢慢还房贷。”
“哎......”这房子,老金几乎可以算没出一点力。他一辈子没闲下来过,却也没有多少积蓄。儿子买房,他也只能看着干着急,同时也知道自己拿出去那几万块不够什么的。他还是觉得亏待了自己的儿女,两个女儿出嫁时,他也没有那样的能力。
“爸,你在这住得还顺心吗?”小儿子坐下问道。
老金的房间不大,一张床就占去大部分空间,但开了一扇小窗,空气倒也新鲜。
“顺心,顺心,住这样的房子还有什么不顺心的嘛。”老金笑道。
“那您就别回去了,在这长住吧。”小儿子也笑了,“老家那点东西我改天开车去给您带来也就是了。”
老金有些动心,同时也为儿子的孝心感到欣慰,但他还是拒绝了。他想起了自己在乡下建起的楼房,那是自己年轻时最得意的成果。妻子还在时,他们一家五口其乐融融,欢声笑语。现在他一个人住在里面,时常觉得孤独和寂寞。但他很清楚那粗糙的水泥墙围起来的屋子,才是他应该待的地方。他不仅是身体老了,心也一样。
“爸,”小儿子拉长了声音,有些不满地说道:“你还当真不打算搬来跟我一起住啊?你一个人在乡下,让我和姐姐怎么放心!”
“前两天不是说好了嘛,你们都不用劝我啰!”老金摆了摆手,他有些累了。
“爸啊,你就不想好好享几天清福!”儿子皱起眉头,“我和姐姐都知道你苦了一辈子,拉扯我们几个不容易,给我们个孝顺你的机会不好吗?”
老金没有答话,他知道自己是老的、旧的,和儿子的新是格格不入的。回老家固然寂寞,却不至于给儿女添麻烦。
看爸爸不说话,儿子继续说到:“您看,爸,您在这,白天出去公园逛逛,晚上和小区的老人一起跳跳广场舞,多清闲。”
“哈哈,你爸才不稀罕这些呢,我啊,还宁愿在老家种两颗白菜。”老金欣慰地笑了笑,儿子是孝顺的、为他着想的。
“哎,爸!”儿子跺脚,语气也有些不耐烦了,“您留下来不是对大家都好吗?我没时间做家务,你媳妇儿也懒,您留下来也可以帮我们收拾收拾屋子,做做饭什么的,我们也剩下点请保姆的钱,等我们以后有了孩子,你也可以......”
老金心里一紧,一种悲哀的感觉涌了上来。
“你这小子,”老金脸上换了另一幅笑容,温柔地骂道,“媳妇还没过门呢,就想着儿子了!等你婚事办完了再说,以后再谈,以后再谈!”
“嘿嘿......”儿子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您早睡,明天还得忙呢。”
“好啦,知道啦,你也去休息吧。”老金笑道,心里却心痛的想着:“停不下来,停不下来。”
儿子出去后,老金把门关上。他摸了摸刷得雪白的墙壁,感到一点冰冷。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在这新潮的屋子中无止境的灰暗生活,他思念起老家粗糙的水泥墙来。
4.
老金的大女儿出嫁时,他的境况还很困难。虽然女儿再三强调了不用彩礼,但老金还固执地觉得女儿出嫁不带着点彩礼钱,过去是要吃亏的。他于是东拼西凑借了不少钱,一股脑全交给了大女儿。这种顽固腐化的行为反而让女儿有些不快,老金纳闷,自己做的怎么就成了费力不讨好的活了?
二女的婚礼是在去年办的,他原本想大摆宴席,请上几十桌的亲戚朋友好好欢喜欢喜,再请十几辆婚车,让女儿风风光光的出嫁。但女儿不这样想,他们年轻人有了自己的想法,结婚简简单单地就好,省下来的钱拿去到处旅游,说这叫做“度蜜月”。所以婚礼没办,只是请最亲近的亲朋稀稀疏疏坐了两桌,草草地吃了顿午饭。然后女儿和女婿第二天就飞去外地了。
当晚,老金躺在床上发愣,觉得女儿好像是白送了出去一样。那是他心尖上的肉,他辛辛苦苦二十多年看着她长大,如今她长大了,说飞走就飞走了。
儿子婚礼的前一天,老金再回忆起这些事的时候,他想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在那两场婚礼后感到这么空虚。那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心头肉被人挖去了,也因为他身在其中,却仿佛是个局外人。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他和他的子女们已经离得这么远了。
老金抑制不住自己得思维,越来越多的事在他大脑中涌了出来:大女嫁到外地后,已经很少回来看他了,外孙女已经两岁半,但他甚至没见过几面;二女在省城,也绝少回老家看自己;小儿子呢,他有心给自己养老,但老金自己明白,儿媳妇并不特别喜欢自己这样的老顽固,他不想自讨没趣。
儿女们越走越远,越爬越高,老金知道自己就算伸手也够不到他们的后背了。老家那栋旧楼房浮现在他眼前,他看到了自己的归宿,甚至看到了自己死后的一座土坟,他甚至不知道这座坟前,每年清明节会不会有人来点柱香呢!
小儿子的婚礼仪式是西式的,一切对老金来说都很陌生。他稀里糊涂的被套上了一身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甚至还擦了一点粉,看上去好像年轻了几岁。
这样繁琐的婚礼老金从来没见过,他心里还相信着婚礼就是大摆宴席请个客的,要十几辆婚车接个亲,请个司仪胡诌几句客套话,然后大家给新郎新娘祝个酒,然后开席吃饭。没见过又是宣誓又是交换戒指的。他想自己果然是落后了,跟不上时代了。所以他只是坐在人群中,别人鼓掌他就跟着鼓掌,别人起哄他就跟着起哄,仿佛他不是一个父亲,而只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客人。
在儿子儿媳在众人起哄下接过吻后,按流程,该老金上台致辞。
老金很窘迫,他从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过话。他额头上渗出了冷汗,身体不自然地扭动着。小儿子提醒了他今天会有这么个过场,也教给他几句场面话。老金反复练习记忆了这小小的几句话,但上台后,他脑子一片空白,一句也想不起来。他心急如焚,一遍一遍搜寻着自己的大脑,却只搜出来一句话:
不能给儿子丢脸!
新郎一看自己父亲的模样就知道坏了事,他很焦急。就那么几句话啊,那么简单直白,为什么他连这都记不住呢?他很想上去提醒自己父亲两句,但他不能,他在表面上还是装作很镇定的模样微笑着。
新娘皱起了眉头,用手肘捅了新郎一下,新郎向司仪投去了求助的目光。司仪轻咳一声,想去接过话筒说两句俏皮话结束这场尴尬,他上前走了半步。
“我!”音响里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司仪也停住了脚步。“我族福李们永远信福(我祝福你们永远幸福)!”
老金转过身向这对新人,深深地鞠了个躬,然后把话筒交还了司仪,就匆匆下了台。
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不记得了。
5.
办完小儿子婚礼后没几天老金就回了自己老家。儿子很费心力的想要留他,两个女儿也劝了他几句,但他看得出来婚礼办完后儿媳一直对他有点意见。
他笑笑,对子女说:“我这把骨头,忙惯了,就是闲不下来!我在老三这里闲了几天,反而觉得腰酸背痛的,浑身不自在!我还是回去老家,舒服得多!你们只要没得事的时候回来看看我就好了。还有二女,到时候要带我外孙来哟。”
于是三个儿女都应承着不再留他。
老金回到了自己的楼房。这楼房是他妻子还在的时候建起来的。房间很多,当时考虑了给每个孩子准备一个卧室。这是当时老金做的最骄傲的一件事,他原以为这房子会一直热热闹闹的,充满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他想象着自己有一天能儿孙满堂,然后晚年时光也能过得热热闹闹的。
老金推开大门,映入眼帘的是萧条单调的陈设。他想起儿子家装修的精致,苦笑地摇了摇头:“这才是我该。”
他感到这房子是他最忠实地朋友,它总是呆在原地,任凭风霜的鞭打,却不曾发出一声怨言。他们多么像啊!他的余生将和它一起度过了。
“咦?老金,啥时候回来的啊?”门外传来了一道粗犷的声音。
“是老陈啊。”老金一听声音就乐了,“我这前脚刚踏进家门不久呢,你倒是来得巧了,晚上一起喝两杯?”
老陈是老金多年的邻居,境况和他差不多,有一儿一女,都在外地,唯一好点的是他还有个老伴,倒不至于那么寂寞。
“嘿,你去你儿子那这么多天,还没吃够酒啊?我看你怕是肥肉都长了两斤咯。”老陈踏步进了老金家,这时老金才注意到前者正牵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孩。
“这是?”老金愣住了。
“我孙子。”老陈笑了笑,“我家那个你知道的,在外地不知道做些什么生意,总是说自己忙,也不怎么回来看我和他妈。只知道把麻烦往家里送。”
“看你说的,”老金笑道:“孙子来了,我看你心里都笑开花了还差不多。”
老陈哂笑一声:“我倒是愿意过两天清净日子,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天天半夜起来换尿布哟。”
好像不愿多提这件事似的,老陈问道:“你呢?你三个儿女都这么有出息,就没人提接你过去住这种话?”
“怎么没提?”老金一瞪眼,“他们都想我到他们家去住,但我嫌他们那住的不快活!不如自己这房子来得自在,他们请我我也不稀罕去。”
老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老金深知自己的心被完完全全地看透了,但他脸上骄傲的神色不曾褪去。
“是啰,还是自己屋头舒服、快活得多!”老陈突然哈哈大笑,“今晚的酒就不喝了,先欠着,改天再请我喝吧!”
老陈打了声招呼就走了,屋子里只剩了老金一个人。老金心里还想着老陈孙子的事,
“等我以后有了孩子,你也可以......”儿子的话突兀地出现在老金大脑里。
“我倒是愿意过两天清净日子。”老陈说。
老金觉得自己仿佛与老陈重合了,他仿佛看到了有一天儿子牵着自己孙子的手,然后满脸陪笑地把那只小手交到了自己手里,然后客套地说了两句话后就离开这里。留了爷孙二人过着清苦的生活。
但他愿意这样吗?多少像老陈那样地老人,为自己儿女尽心尽力了一辈子,在盼望着过几天清闲日子的时候,却又得到了帮他们抚养后代的责任!他们一辈子,就应该像头牛一样不断劳动、劳动、劳动,直到挺不直腰杆了、抬不起头了、站不住脚了,才能在最后弥留在病床上的时候得到一点喘息的机会吗?
不,我不愿这样。老金告诉自己。
然而,但凡自己的儿子想自己的后代过得好一点,就不会把孩子交给自己这样一个鳏夫吧?老金安慰自己。
但,谁又能说得准?他想起了自己的二女,她隆起的肚子,似乎那一天可能会来得比他想象中更早!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黑暗中点亮了许多灯火,老金静静地看着它们,他知道这每一盏灯火背后,都有着一个像他或者像老陈那样的老人。他们都看清了自己生命的尽头,他们接受了前半生的辛劳和后半生的孤独,只是静静地、漫无目的的活着。
老金醒悟了,他不要只是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6.
第二天,老金起了个大早。他从家里翻出一些以前用剩下的香烛纸钱,去亡妻坟前说了几句话,他清理完了杂草,和亡妻告别。
然后他带上了自己的行李,锁好了大门。老陈看着老金又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好奇地问道:“老金,你这是要去哪呀?”
“我啊,”老金笑了笑,“儿子要我过去,我拗不过他,过去住一段时间,欠你一顿酒,改天回来再补上啰。”
“哈哈哈,”老陈听罢哈哈大笑起来,“是该你享福啰,多打扰你的儿女去,他们欠你的。没事就别回来了!”
老金和老陈告了别,又默默地和自己的老屋告了别,然后踏上了自己的路。
老金乘上了开往远方的火车。年轻时,老金也曾和现在一样有过游荡四方的梦想,那时很多东西绑住了他的脚,他抽不开身。而如今,他尽到了作为父亲的责任,儿女们也不再需要他这样的老头子了。唯一还需要他的,是他自己。
他还没想好要去哪儿,也不知道自己的积蓄能支持多久,但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火车开进隧道了,他也随即闭上了眼。过往的一幕幕在他的脑海一闪而过,带给他的是异样的轻松和满足,那颗本已衰竭的心渐渐充满激情了。他的眼睛感受到了光亮,他知道隧道已经过去了,这辆列车正向着更光明更多彩的世界开去。
他感到自己的人生又重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