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不归一
一
“小二，这上好的花雕再给我来一坛！”
“哟！客官，您都已经喝了两坛了，我们这酒后劲大着呢，要不你先把这酒钱结一下，我给您送到客房，您慢慢喝！”
九妍手一挥，道：“急什么？我人都在这儿又不会跑。”然后掏了掏衣襟，眼珠子一转，尴尬一笑，“那啥，我说我钱丢了，你信吗？”
小二一挑眉，便要将她赶出去。
九妍往前一扑，抱住桌腿，道：“不走！不走！我不走！要不这样，我给你算一卦，我家祖传三代都是算师，算得不准不要钱，遇上我算你走运，我可是五福临门的乌灵命，遇难呈祥、逢凶化吉，你找遍整个江湖都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你要是乌灵命，那我还有乌灵骨呢！一骨在手，天下我有！出去吧，出去吧！喝不起酒就别在这儿赖着不走了。”小二掰开她的手，将她往外一推，推出了这酒馆。
忽有一人接住了她，道：“小二，这位姑娘的酒钱我付了。祁恽，给钱。”
九妍回头一看，心里盘算着：不枉本姑娘今天特地把钱袋都给了乞丐，终于等到你了，我的小英雄！
“那什么，要不我给你算一卦，我的小……”
“什么？”
九妍摆摆手，“没什么，我叫九妍，是一名算师，还是有乌灵命的算师。你们要去哪儿？不如捎上我一起，可以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哦！”
“洛一，要不就带上她？”
洛一放下手中的杯子，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看向九妍，道：“你说你是算师，要不你算算我师父还能活多久。”
“最多不过三天。“
洛一捏碎了手中的杯子，道：“不可能！”拿起桌上的剑，就转身离去。
祁恽往桌上丢了银钱，连忙追了上去，“你等等我啊！”
二
半月后，洛一和祁恽回到了山门中，等来的果真是师父的仙逝，而本应守在师父身边的小师弟章址却不知所踪的消息。
祁恽是这江湖中有名的神医，与洛一、章址从小一块儿长大，对武功心法什么的不感兴趣，却痴迷于医术，师父就将他送到药庐，拜神医为师，现如今也继承了神医的衣钵。此次下山，便是接他回来，替师父治病。
趁他检查伤口时，祁恽就去了小师弟的房里，试图找出一丝线索，查到他的下落和师父的死因，可什么都没翻到。见祁恽来了，问：“有结果了？”
“是，说出来你别生气，有七成的把握是你师弟杀的。”
“证据？”
“你随我来看你师父的遗体。”
“这是？秋刀所杀！”
“不错，我还发现你师父体内有一种慢性毒药，虽不致死，却会慢慢丧失内力，想来你师弟也怕你师父动手，所以提前下好了毒，就等着他动手呢！洛一，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自是安葬恩师，清理门户！”
洛一为师父整理了遗容，将他与师娘一块儿，葬在后山竹林，换了孝服，他就和祁恽一块儿下山，寻找师弟章址的下落。
三
酒馆内
“欸，你们听说了吗？这武林盟主昨天刚招了个乘龙快婿。”
“听说了啊，那章大侠据说是山门中人，前不久还英雄救美，救了他女儿，据说两人一见钟情呢。”
“对啊，过两日他们便要成亲了，这趟去日月山庄，好酒好肉是少不了的。”
洛一和祁恽对视一眼，便做好了打算，去日月山庄。
再说九妍，当日没能追上洛一和祁恽，便四处流浪，不想却被山贼盯上了她的美色，想要对她行不轨之事，恰好碰上了章址。
章址充分发挥了他的耍帅技能，将山贼打得落花流水，成功救下九妍，并在他的再三劝说下，九妍答应了两人结伴同行，一同前往日月山庄。
到了日月山庄，章址一眼就相中了九妍的结拜姐姐、武林盟主的女儿日月，好巧不巧，日月也看上了他，日月旁敲侧击，从九妍口中得知她对章址并无爱意之后，便迅速与他相恋，坠入爱河。
九妍发现他俩不对劲时，为时已晚，生米也煮成了熟饭——日月有喜了。盟主大怒，想把章址杀之而后快，日月一哭二闹三上吊，终于把她的盟主老爹整的没脾气了，同意了这桩婚事。
四
两人成亲前，九妍偷偷地给他俩算了一卦，不算不知道，一算不得了啊！章址与她的小英雄居然有着深仇大恨，这人心术不正，日后与日月非但不会恩爱白头，反而还会害了她和她爹。
思前想后，她决定去给盟主提个醒，可盟主不甚在意。她又去了日月的房里，想问问日月是怎么想的，可是，却被塞了满满一嘴狗粮，牙酸得不得了，什么他亲手给我剥葡萄啊，自己一颗也没吃；我嫌苦不肯吃药，他就一口药一口蜜地亲自喂我吃啊；晨起风大，他怕我冷，亲自给我穿衣，穿得比平时厚三倍……
九妍：……
是夜，九妍独自一人坐在庭院中，她小声嘟囔着：洛一，你说你师父都没了，你什么时候才能来见我呢？日月，什么时候你才会知道那个章址，他欺师灭祖，不是个好人呢？唉！烦死了！烦死了！
此时，她并没有看到黑暗中有一人悄然离去......
洛一和祁恽上了日月山庄，正好赶上了章址和日月的大婚之日。他俩随着宾客一同入坐，离得远，不曾见到章址，却见到了为宾客服务的九妍。
祁恽碰了碰洛一，手一指，“你看那小姑娘，是不是你当日英雄救美救下的小娘子，人家当时还给你算了一卦，你还不信。”
洛一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提起剑就朝着九妍的方向走去，一把拉过了她，道：“跟我走，别说话。”
九妍一愣，见是他，便任由他牵着到无人之处。
“你怎么会在这儿？”
“哦，那个，我爹对盟主有救命之恩，他认了我当干女儿。”
“今天的新郎官是不是叫章址？”
“是，他确实是你师弟，但你今天能别动手吗？至少让他们成完亲，日月有了他的孩子，我不想他们受牵连。如果你今天动了手，也逃不出去。他手上有你师父的密传，已经练到第七重了。”
“九妍，你给我算卦了。”洛一不是问她，而是在陈述着一件平淡无奇的事情。
她没有回答，当然她知道她不需要回答他，“好了，我该回去了，一会儿义父该找我了，答应我，今天不要动手。”她上前握住了他的手，仅一个眨眼的功夫便放开了，然后转身离去，没等他的回答。
九妍走后，他才低低地回答，“我答应你！今天不动手。”
等他回席，祁恽低笑，“去找她了？”
洛一也不回答。
祁恽也不在意，指了指，“你师弟，拜堂了，今天就算了吧，人多，你不好下手。”
洛一随意地瞥了一眼，却没有看他，他看见那小丫头正站在一旁，“礼成，送入洞房！”一呼，她上前扶起新娘子，将她带回新房。
见她走了，他才道：“我今天不动手。”然后装作了若无其事的样子，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进祁恽的碗里，又道，“吃吧！吃完了明天好去给我师弟道喜。”
祁恽冷静思考了一刻钟，又盯着他看了一刻钟，才拿起筷子将那肉吃进了肚子，好半晌，他才明白这人绝对不会因为他一句话而改变主意，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那小丫头跟他说了什么，让他没有今天动手，于是乎，他嘴角上扬，眯眼一笑，这人，开窍了？然后就安心地吃起了这顿佳肴。
五
次日一大早，洛一就和祁恽来访，盟主一听是章址的师兄便让人带到前厅，上好茶伺候着，连忙派人去请他的宝贝女儿和新姑爷过来，他自己穿好衣服就出去陪洛一说话了。
九妍晨起，又算了一卦，得知今日有大劫躲不过，三思之后决定为他再改一命。
一命孤独终老；二命妻离子散；三命六亲不认；四命天煞孤星，唯有五福临门的乌灵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再配上乌灵骨可替人篡改命运，而改命之人的福报也会随之减少，改一次，少一报，还会受到乌灵骨的反噬。等到五福都用完时，那人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
洛一和祁恽喝完了第三杯茶，还没等来章址，盟主有些坐不住了，道：“二位在这儿稍等片刻，老夫亲自去催。”
没等来章址和日月，却等来了满堂的护卫，其中一人道：“你二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谋害武林盟主，弟兄们，将他俩拿下，替盟主报仇！”
洛一起身，抽出手中的剑，手起剑落，将护卫杀了个遍，又转身拉了一把祁恽，就飞身出了日月山庄。
不过半日，江湖中便传出了山门弟子洛一勾结神医祁恽偷盗山门秘籍，欺师灭祖，叛出师门，又谋求武林盟主之位，将其杀害的消息。
彼时，洛一和祁恽正躲在一户农庄，商量下一步的对策。祁恽一掌拍在桌上，道：“肯定是你那个师弟干的好事，他杀了人，栽赃嫁祸给你，然后自己登上武林盟主之位，一统江湖，他倒是好大的野心！”
见洛一不说话，祁恽又道：“喂，你怎么不说话？”
“九妍昨日劝我不要动手，说我逃不出去，还告诉我师弟偷了师父的密传，上面的武功心法他已经练到了第七重。”
“所以你才今天动手？”
“是，可是还是没能替师父报仇！”他哪里知道，要是九妍没有替他改命，今日两人都要葬身日月山庄了，哪里还有命替师父报仇。
祁恽拍了拍他的肩，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如你偷偷溜回去，把九妍带出来，让她给你算个卦。”
六
入夜，洛一偷溜进了日月山庄，一间一间地找，他见到了章址和他的新婚妻子在屋内亲密无间，忍住了提剑杀他的冲动，又转向了别的房间，终于在倒数第二间房里找到了她。
他推门而进，见九妍咳出了血，连忙上前，将她抱在怀里，“九妍，你......”
九妍手一顿，道：“我的小英雄终于来了，我死而无憾了！”
“说什么胡话，我先带你出去，祁恽就在庄外，让他给你看看。”
九妍摆摆手，道：“今晚是个好机会，你先去替你师父报仇吧，不用担心我，我没事儿。”
洛一望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她从怀里掏出了乌灵骨，塞到了他手中，说：“去吧，错过了今夜，以后就更难了。”
“我先送你出去。”
洛一背着九妍刚出房间，就遭到了章址的围攻，“师兄，别来无恙！”
九妍趴在他背上轻声说：“洛一，放我下来吧！为了日月和他的孩子，他也不会害我的。”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他竟觉得很悦耳，却不想也是最后一次。
他放下了她，一手拿剑，一手将她护在身后，对着章址道：“师弟，让她走，我们的恩怨慢慢解决。”
章址双手一摊，“自然！”
章址让护卫送她出了庄，祁恽就在庄外等候，见她出来了，就问道：“洛一呢？他怎么没跟你一块儿出来？”
“放心，他不会输。”说着，又吐了一口鲜血。
饶是他脑子再笨，也发现了不对劲，他问：“你没事儿吧？我给你看看。”
九妍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便劲自开口道：“我可能撑不到他回来了，我有个问题一直想知道，他是不是忘了小时候的事儿？”
“是，他十二岁那年与章址在后山练剑，为了保护他师弟被毒蛇咬了，毒入骨髓，我师父也没有法子，可偏偏一味压制毒性的药起了作用，只是醒来后忘了许多事情。”
九妍蓦地一笑，“难怪他不记得我了，祁恽，有些事情我想交代你，但请你不要告诉他。”
“好，你说。”
......
终
他回来了，带着章址的人头回了山，将他埋在了师父的坟前，陪着他们说了一夜的话。
他的小姑娘不见了，他问祁恽，他却沉默不语。明明才见过三面，可她却被他放在了心尖上。
洛一去了酒馆，就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喝酒，喝得酩酊大醉，祁恽无奈，将他搀扶回了药庐，安抚他睡下，那乌灵骨挂在腰间，发出了淡淡的光......
洛一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梦见：他和他的小姑娘第一次见面是在小时候。那时候，他刚刚跟师父学会第一套剑法，便偷偷地下了山，打算行侠仗义一番，讨得师父的欢心。九妍也一样，刚学会了算卦，第一卦就算得真命天子是他，便跟着算法来找他。她遇上了狼，他来救她。九妍见他奋不顾身的模样，觉得他就是老天爷派来救她的小英雄，第一次为他改了命，怕他受伤；
后来，他和师弟在后山练剑，为了保护师弟他被毒蛇咬了，他毒入骨髓，就要活不成了，他的小姑娘为了他改了第二次命；
日月和章址成婚时，她没能阻止，盟主被杀时，她没能救下，心里愧疚。为了日月，她改了她的命，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命；
最后一命，她还是给了他的小英雄，让他替师父清理门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