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樛木》之我译

原诗：

南有樛木，葛藟累之。

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

乐只君子，福履将之。

南有樛木，葛藟萦之。

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周南·樛木》之我译 《周南·樛木》之我译

这首诗，传统理解多以为是贺新郎的，而且以为“君子”是指上层人物，像《诗经注析》题解所说的那样。

我不这么看。

首先，“樛木”是什么？樛木是向下弯的树，歪脖子树，不成材的树。而上层人物，一般叫什么？叫栋梁之才。所以以樛木比之社会地位上的君子，上层人物，似乎不合情理。

其次，如果按传统理解，就是以樛木比君子，以葛藟比女子，以葛藟攀附樛木比作女子嫁给男子。请注意，原诗中有“累”“荒”二字，“累”有拖累之义，藤攀树，确会对树造成拖累，但要说一个女子嫁给一个男子就是拖累，即便古代男权社会也不会这么讲；“荒”有掩盖、荒芜之义，但要说一个女子嫁给一个男子，男子就被掩盖了，人生、事业就荒芜了，都去造福女人了，既不是事实、经验，也说不过去。如果是那样，多可怕，作为男人，一辈子不娶也乐意。

那么，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呢？

我突然想起了流沙河先生的《草木篇·藤》：

他纠缠着丁香,

往上爬爬,爬……

终于把花挂上树梢.

丁香被缠死了

砍作柴烧了

他倒在地上

喘着气

窥视着另一株树……

我们都知道，流沙河先生这首诗是把藤比作攀附的小人，而流沙河先生对《诗经》十分熟悉，于是，我就想到，流沙河先生的诗的树和藤的意象或许就从这首《樛木》中来的，只不过反其意而行之也。

我们想象一下，那些蔓生植物，如野葡萄牵牛花啥的，如果长在地上、树荫下，既晒不着太阳，又容易被人或动物践踏，就长不大，长不好，所以它们总会攀附近旁的小树或歪脖树垂下来的枝丫往上爬，爬上去了，它们就安全了，也会越长越好（从诗中字意看，“福”就是好，“履”就是禄，禄就是福，也是好）。而反过来从树的角度来看，这个“好”正是它给的，它觉得让那些藤蔓往上爬，让它们平安，给它们扶助，成全它们，让它们成熟、繁衍，就是为它们造福。

当然，树不会这么想，是我们人这么想的。这就叫“比”。比之于人类，这就是君子之风。

但不幸的是，如果树太小，藤蔓过旺的话，树就会越来越吸收不到阳光雨露，就会落叶直至干枯，舍身成仁。

于是，这首诗的意思就明了了，白话如下：

南边有棵歪脖树，藤藤蔓蔓往上攀。

乐得做一回君子，护佑藤儿保平安。

南边有棵歪脖树，藤蔓缠得光秃秃。

一心要做真君子，挺身将藤来帮扶。

南边有棵歪脖树，藤藤蔓蔓旋上边。

乐做一生真君子，拼死把藤来成全。

这样，歪脖树就不再是无用之材，而是一个树中君子。当然，作诗主要还是为人，这首诗的教化作用就出来了：一个人，不管他才貌如何，都可以做一个对他人有用的人，不必哀叹“无才可去补苍天”，人间“潇洒走一回”就好。

《诗经》，我最反感当道德教化读，但这一首，当道德教化似乎最近本旨，而且这种道德还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