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随笔】我是个党员

母亲打电话来,说今天村干部换届选举,父亲一大早就提个红色的票箱走家串户,收集选票,到四点多钟才收集完毕,送到村委会后又忙着唱票等等,到天黑了才回家,又累又饿,奔到厨房两口吃了母亲留的饭后简单洗了脚就躺床上去了,口里只叫:“累死了”。父亲患有糖尿病、冠心病,医生一再叮嘱要好好休息,按时服药,不要过于劳累。可父亲跑了一天,药也没吃,还饿着肚子,又累成那样,母亲担心父亲这一累会出问题。
我安慰了母亲,并叮嘱她留意观察,有什么情况及时联系。挂了电话后,我心里和母亲一样生气,于是我又拨通了父亲的手机,质问父亲:“村上那点子破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嘛?你这么老巴巴的,身体又不好,跑了一天,到底是为啥子嘛?”电话那边的父亲被我扰了休息,还被我责问,似乎楞了一下,说道:“不为啥,就为我是个党员。”之后,他挂了电话。我听出了他话中的疲惫、不满和隐隐地生气,也只好挂了电话,心中又回想起他说的那句话来。

“我是个党员”,这句话我听了无数次。
92年起,父亲开始任村长,整天忙着村里的事物,把终日忙碌的加工厂和三个年纪很小的孩子丢给了母亲。他利用县水利局成立工作组驻村的机会,一遍遍跑县水利局,愣是软磨硬泡要来了几吨水泥,组织村民修好了村里的几道堰渠。他为公事跑腿花自家的钱,母亲倒没说什么。他在工地上坚持了三个多月,连村民都说应该记一百来个工的,可他竟然没给自家记一个工,反倒掏了几百块交到村部抵没出工的钱。母亲就为此就很是抱怨他了。父亲说:“我是个党员,要走在前面嘛!”
95年大旱,父亲自己掏钱买了两个水泵和大堆的水管和电线,从自家接好电后就开始抽水,一边给自家抽水,一边给其他买不起水泵的村民抽水。因为河里挖出的水坑水量有限,需要时刻守着,防止水泵被烧坏。这守水泵的活在我看来很是辛苦:白天太阳火辣辣地晒,晚上又格外凉。可他白天晚上坚持守在河边,碰上村里有事时就叫我守着。当时我念初三,面临中考,很不乐意,便十分地埋怨他。他嘿嘿一笑:“谁让你是党员的孩子呢!”这场干旱从夏天一直持续到秋天,很多村民的庄稼严重歉收,便纷纷到城里买荞麦种、萝卜种“以秋补夏”,来回需好几块钱的车费。父亲就到城里买了很多回来。家里条件好些的原价卖给他,条件差点的就半卖半送。那年年尾,母亲望着堆在墙角的剩下来的30斤萝卜种,埋怨他说:“270快钱啊,抵得上公家人一个半月的工资了!”父亲很愧疚地笑笑:“谁让我是村长是党员呢!”村上的水利局工作组的同志非常感动,为此专门写过一篇文章刊发在《安康日报》上。我拿报纸给父亲看,父亲团成一团,扔进了灶膛里。
后来,父亲辞掉了村长职务,跑起了运输。每天回家时已累得不行,一坐下来,就打开电视看《新闻联播》、《焦点访谈》,看有关长征、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及改革开放的电视剧。有时候中央电视台播放其它类型的片子,他就把自己购买的《99年国庆大阅兵》、《红歌会》等爱国系列的光碟拿出来看,甚至是一遍遍地地看,有时候还跟着唱,连上厕所也不闲着,哼着歌,自得其乐。我和妹妹说:“你听的歌和你唱的歌早都过时了。”他瞪起眼睛:“谁说的?‘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这歌多好听。哪像你们听的那些歌,又难听又难学。”我们家的电视就这样一直被父亲霸着,被“红色”霸着。我和妹妹只能跟着他看这些,万般无奈!
其实,不光如此,连我们家新盖的房子的墙壁都被父亲和“红色”霸着。父亲在墙壁上贴上了“毛泽东”、“十大元帅”、“马克思”、“恩格斯”、“朱德”等人的画像,严令我和妹妹在墙上贴明星的画报。同学到我家玩,说:“你们家就好像生活在70年代啊!”弄得我非常尴尬。
但凡一说起过去,父亲必定要说到部队生活,说到入党的前前后后,细细碎碎,不厌其烦——因为父亲是在部队上入党的。有时候见我们不大热心,便也不说了,但脸上依然带着笑,很满足很沉醉的样子。但凡一说起现在,父亲总说现在多好啊,别说盖楼房、买电视、VCD、手机等,就是使用电灯也是他没有想到的。“还是党的政策好啊!”他总说这样感慨。
有一次,和父亲的闲谈中,我说起学校的一个老师因为在升旗时有学生、老师说话而觉得玷污了国旗放声痛哭的事情时,父亲说:“你们学校的老师和学生也真是的,怎么这样?这个哭了的老师你要格外尊重些,听到没有?这肯定是一个爱国爱党的人,只是不被人理解。唉!”父亲的叹息似乎在为那个老师,也在为自己。这些年我们总是埋怨父亲身为党员付出了太多,这怕是父亲唯一一次略带埋怨的叹息吧!
有人劝父亲去找政府,说他当过兵,当过村长,为国家和集体做了贡献,现在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上面有政策落实这些退伍老兵和退下来的老村干部的。可父亲说自己的生活还能过下去,没必要找。
父亲渐渐老了,我也渐渐理解他了。他是党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处在社会最底层的党员。他无法和郑培民等人相提并论,但他一辈子也在践行着一个党员的信念。虽然默默无闻,被人认为傻,被家人埋怨,可始终没有放弃对党的忠诚和一个党员的责任。比起我认识的许多“伪爱党”的人,他是一个真正的党员!他可爱且可敬!
我想,在父亲提着红色选票箱艰难行进在乡间小路上的时候,他心中一定有着作为一个党员的满足与自豪吧!他虽然不会说:“党啊党啊,亲爱的党啊,我爱你啊我爱你!”但我敢说:“党一直在他的心中!从未褪色!”

(旧文充更。是几年前被迫写的应征之作,但我还是很认真地写了。不为别的,就为了我可敬可爱的父亲!仅以此文献给我的党员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