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暴雨谈一场恋爱
一
“小姐姐，如果你能在暴雨中和我聊上三小时零三分，我就嫁给你，”雨霏睁开惺忪的眼睛，从睡梦中醒来。
她砸巴着流着口水的小嘴，揉着眼睛环顾四周，除了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一片寂静。
“又梦见那个声音了，”雨霏嘟囔着翻了个身：“天气预报也没有说要下雨呀，真是无聊。”
甜甜的鼾声再次回荡起来。
“唉。。。。。。”漆黑的雨夜中不知哪里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雨霏从小就喜欢雨，尤其是滂沱的暴雨，小时候，她总喜欢张开双臂在雨中肆意奔跑，任交织的雨丝击打在自己的脸颊，直到全身的衣服完全湿透，而她的心里也会升起酣畅淋漓的快感。
“你说，我是不是很变态？”雨霏偎依在男友肩上小声问道。
“谁知道呢，还有更变态的吧。”男友正忙着玩王者荣耀，漫不经心地说道。
“什么，你说我变态？”雨霏一下子抬起头，恋爱中的女孩子就是一惊一乍：“不过，现在我还好啦，因为每次淋雨我都会生病着凉，医生早就说了，我体质不好不能接触凉水。”
“我现在努力克制自己，下雨天追追剧、听听音乐都挺好的，所以你以后要督促我哦～”雨霏脸上又泛起了最初的甜蜜，红彤彤的小脸上写满了幸福：“快看，那是夕阳。”
“别吵别吵，我打到关键时候了，哎呀，差一点就赢了。”男友恼怒地抬起头。
“哎，你有没有听我说话，”雨霏有点生气：“我还比不上一个破游戏吗？”
“算了，跟你说也没用，以后我玩游戏的时候少烦我！”男友一脸不高兴转身走了，留下雨霏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公园里。
雨霏嘤嘤哭了起来，天边的夕阳划出悲伤的弧线落下山崖，夜幕开始降临，幽暗的夜色也仿佛要欺负雨霏，树叶在黑暗中沙沙作响，雨霏怕极了。
她试图叫喊男友的名字，回答她的只有一片寂静。
突然，一滴雨珠落到了雨霏的脖子里，冰凉彻骨却仿佛是最安心的抚慰。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雨珠从天而降，雨霏伸出掌心，感受其中点点滴滴温柔的爱抚，她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不能淋多了，要不然又得感冒了，”雨霏缩缩脖子，趁着雨势还不大，沿着墙根向学校跑去。
“小姐姐，如果你能在暴雨中和我聊上三小时零三分，我就嫁给你”。
这回她听清楚了，不管是不是幻觉，但暖暖地语气让雨霏觉得很温馨。
“要是男朋友能这样说就好了。”
她虽然奇怪，但一点也不害怕，心里的悲伤倒反而被冲淡了几分。
“要不，出去聊两句？”雨霏有点犹豫。
“算了，感冒了又要被父母说，”雨霏抓抓脑袋。
二
回到宿舍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伙伴们都进入了梦乡。
这一晚雨霏睡得不怎么踏实，窗外的雨声像撩人的琴弦一样拨动着她的心，而且，她还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她梦见自己来到了一栋大户人家，一个年龄身材与自己相仿的姑娘正在花园里背对她坐着，身前石桌上水果、茶水一应俱全，几个侍女垂手而立。
这时一个少年左顾右盼地被带进来，在姑娘身后不安分地立定。
姑娘慢慢转身，不过面容模糊看不真切，但能听出来她欣喜的声音，招手让少年来到她身边。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吗？”姑娘的声音如同夏日风铃般悦耳动听。
“是呀。这房子可真大啊，比我家大多了。”少年脸上充满了惊奇。
“不得对小姐无礼！”年长的侍女出声呵斥。
“没关系没关系，你叫什么名字啊，”姑娘使劲摆手。
“我叫陆垚，今年十五，是新招来的下人，”少年像是被吓到了，一下子醒悟过来，一五一十地回到。
“这么说我们同龄咯，那你就叫我小雨好啦，以后我们一起捉蝴蝶好吗？”姑娘开心地蹦起来，手舞足蹈地说道。
身边侍女无奈地翻着眼睛，小姐可是金枝玉叶，怎么能跟下人厮混在一起。
“得找个机会报告老爷，”为首的侍女眼珠一转。
“对了，那个陆什么垚的，你怎么取这么奇怪的名字？”小雨才不管侍女们在动什么脑筋，自顾自哈哈大笑。
“父母说我命里忌水缺土，就取了这个名字，”少年苦着脸摊摊手。
“我正好相反呢，我好喜欢水呀，你看我的名字里都有个雨字，所以我可是克你的哦，你可要当心点。”小雨长牙舞爪地吓唬他。
“喔喔喔，我好怕啊，来抓我呀，”调皮的陆垚又把侍女的呵斥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他一溜烟跑得老远，小雨急急忙忙地往前追，留下一众侍女尴尬地站在一边。
“你要是三小时零三分都抓不到我，我就允许你破例嫁给我～哈哈，”远处传来陆垚稚嫩的叫喊声。
“小姐这样胡闹成何体统，一定要把这事尽快报告老爷！”年长的侍女咬了咬牙。
雨霏望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身影也想追过去，眼前的一切却霎时变得扭曲，花园、石桌、侍女都在漩涡中化为一片刺目的亮光，整个世界剧烈地震动起来。
梦醒了，雨霏悠悠睁眼，正看到舍友使劲摇着自己的胳膊：“你是猪啊，这么能睡，要迟到了，快点！”
雨霏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说：“我做了个奇怪的梦。”
“谁不会做梦啊，快走，这节课老师点名的。”雨霏被舍友抓着匆匆离开宿舍。
一路上雨霏还在纳闷，这个梦也太真实了吧，感觉像看3d电影一样。
雨霏没有察觉的是，梦中小雨的背影竟然与自己有几分相像。
三
“陆垚是谁啊，”课间舍友突然问道。
“什么？”雨霏心里一惊。
“喏，今天我怎么喊你都喊不醒，你倒好，不停念叨陆垚的名字，”舍友揶揄到：“该不会是个男的吧？”
“别瞎说，什么陆垚，我不认识。”
“是吗？你早上还流眼泪了呢，不说就不说，”舍友哈哈笑着跑开了。
“有吗？”雨霏摸摸自己的脸。
“三小时零三分，好奇怪的数字，”晚上熄灯后，雨霏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昨夜的梦境像电影一样闪现在自己脑海里，她隐隐有种直觉，昨天的梦还没结束，她会再次来到那个奇异的世界。
迷迷糊糊中她再次进入梦乡，梦里她果真又来到了雨霏身边，同样的院子、同样的石桌，只不过这次只有小雨一个人支着脑袋呆坐在那里。她的脸庞清晰了些，眉宇间竟然与自己有些相似。
能看出来，小雨很悲伤，她的手边放着一封满是褶皱的信，信的一角有些潮湿，好像已被泪水浸染。
雨霏发现在梦里自己似乎只是一团虚无，小雨他们无法感知她的存在。
信是陆垚写来的，信上说他去出海了，让小雨别挂念。
雨霏有点诧异，都说了陆垚命里忌水，为何他偏要去到水的世界。
她继续看下去。只见陆垚在信上说小雨喜欢水，所以他也要尝试接触水，努力成为小雨最喜欢的模样。如果此生能成一番事业，他会回来娶小雨为妻，如果真的命里忌水回不来，那就请小雨忘了自己。
还没等雨霏看完接下来的内容，小雨就骤然抓起信纸揉成一团砸向身后，那个年长的侍女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那里。
“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告诉我父亲，陆垚又怎么会被逼得去了大海。”小雨哭得梨花带雨，而侍女则垂着头一动不动。
光影闪烁间，已是一年以后。
此时的小雨坐在闺房里，两眼无神的她明显瘦了不少，门外传来父亲严厉的斥责：“你想把我气死不成！好不容易给你相了几个不错的亲事你都给回绝了，昨天马举人亲自登门提亲，你竟连面都不见，成何体统。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门外的父亲使劲打着自己的脸，显然已经气急。紧接着重物倒地声响起，伴随着母亲和侍从焦急的呼声，小雨推门而出，父亲已经晕厥在地上。
向来温柔的母亲此时也声色俱厉：“你不是不知道你父亲有心脏病，你还这样气他，你是不是哪天要连我一起气死啊！”
小雨没说话，她重重地跪在父亲身前，磕得满脸是血，即使人们走后她依然长久跪立，最后还是侍女拉起了她。
第二天小雨去了海边，那个一年前陆垚曾经离开的码头。
她在哪里等啊等，一个月、半年、一年，直到后来连所有的渔民都认识了她。好心的渔夫看她可怜，空出了一个渔船，她就在那里常住了下来。
每到晨曦来临时，她总会早早伫立在岸边，期盼一艘艘出海的渔船上会出现那个人的身影，但始终是失望。她画了很多画像分发给当地人，希望能帮助找到他，也一无所获。
后来一个渔民告诉他，画像中的人在一年前就感染了败血症死了，小雨听闻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同船的渔民还说，真的很奇怪，水对他来说就像毒药，整条船也就他一个人得了这种病。他是跳海自杀的，但是渔民们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他的尸体，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
梦境到这里戛然而止，迎着清晨的阳光，雨霏睁开双眼，不知不觉间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流泪，她只知道她的心好痛，好像自己就是梦中的小雨，那些悲伤的过去都像是自己亲身的经历一样。
那一整天她都沉浸在悲伤中，每每想到梦里的一幕幕，心头都像被绳索狠狠揪紧。
男朋友见她几天没了声音，倒是主动打了她一个电话，只不过依然是那种心不在焉的语气，能听出来电话那头环境嘈杂，各种粗俗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显然还是在玩游戏。
雨霏气愤地挂了电话，男朋友也再没打来。
四
夜幕再次降临，雨霏知道，那个梦还将再次延续。
这次她又回到了大宅里。
大宅子里热闹非凡，红地毯向远方延伸，红灯笼仿佛把全世界都染上了喜色，只有小雨的闺房里传来幽幽地哭泣声，显得与环境格格不入。
宾客们觥筹交错，交口称赞马举人是个重情义的才子，马举人也很识大体，落后半步与小雨父亲一同缓步席间，直夸小雨的才貌双全。
原来今天是小雨的大婚之日，等席间终了，马举人就将与小雨步入洞房。
雨霏突然觉得心好痛，仿佛有一把看不见的利刃在不停地切割，她捂着心口继续看下去。
相比前厅，闺房里的小雨一脸悲戚，她眼角晶莹，双手反握一把剪刀，刀口指向心脏，随着屋外动静的减弱，她的死意越发坚决。
“轰隆”一声，巨大的霹雳震得小雨的动作顿了一顿，屋外骤然下起瓢泼大雨，小雨若死灰，正要把剪刀继续往里送的时候，暴雨中传来熟悉的节奏，仿佛有人在向他倾诉着什么。
“是陆垚！”
“当哐一声，”剪刀直直掉在了地上。
雨点节奏时而舒缓、时而急促，仿佛陆垚的鼻息，向她诉说他的故事。
他说他很高兴终于成为了她最喜欢的样子，那次他心甘情愿跳海就是试图用自己的全身心感受大海，他做到了。
但可惜的是，这辈子已无法娶小雨为妻，他请小雨接纳马举人，还说马举人确实是一个愿意真心待她的人，而他将化作暴雨永远地守护在小雨身边，只希望下一世能与她白头偕老。
这时敲门声礼貌地响起，暴雨的节奏突然变得急切起来：“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三小时零三分！”
马举人推门而入。
这时梦也醒了，回归现实的雨霏有点恍惚，她不知道梦里的一切是真是假，或许那一世，小雨就和马举人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吧。
五
男友又有一整天没联系他了，换作以往雨霏早就电话不断，或者索性来到他宿舍楼下了。
但今天不知为何，她想不那么卑微，她抓起电话质问为什么对自己这么不上心。
或许早已对自己心生厌倦了，雨霏得到的答复竟然是冷冰冰的“分手吧”三个字，后面的话她一句也没听清，因为她已经泪如雨下，世界仿若崩塌。
哭累了她突然想，如果自己也能有一个陆垚该多好。
“轰隆”一声炸响把她飘零的思绪震回了原位，她突然觉得有点熟悉，好像梦里一幕重演。不过她确信依然在现实中，因为宿舍、桌椅、书籍、周围的一切都好好地摆在一旁。
淅淅沥沥的雨丝很快变大，暴雨夹杂着狂风飘得到处都是，街上的学生没命地奔逃，依稀能听到天气预报不准的咒骂声，雨霏也暗暗奇怪，怎么这个雨说下就下。
“小姐姐，如果你能在暴雨中和我聊上三小时零三分，我就嫁给你”，随着暴雨的呼号，这个声音又在雨霏耳中响起。
去就去，今天小姐姐我心情不好，就陪你玩一玩。
等等，三小时零三分？这个台词好像在哪里听到过，悲伤过度的雨霏想起了什么。
不管怎么样我就要闯一闯，我这么喜欢水，今天就让我任性一回吧。
没想到身处暴雨的感受竟与想象中截然不同，看似钢针般的雨点砸在身上竟能带来奇妙的触感，像是温柔的抚慰，又如同心灵的诉说，雨霏知道，这是雨的低吟。
暴雨的节奏像是鼓点，随时间的推移渐次放缓，雨霏任由湿透的衣服贴在肌肤上，像一层薄薄地蚕翼，有种异样的舒适，而想象中的冰凉却始终没有来到，反而有种温馨的暖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三小时零三分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着，她思绪飞腾，恍惚间恍如又回到了梦中的世界，她与小雨的身影渐渐重合，不分彼此。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了，她就是小雨，小雨就是她。
但是陆垚呢？难道真的是眼前这场暴雨？她仰头望天。
“叮咚～”手机报时准时响起，三小时零三分刚刚好来到。
“你终于来了，”一声沧桑的叹息：“我是陆垚，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雨幕渐渐凝结，化为一个雨水铸就的男人，眉宇间是陆垚没错，但却多了一抹挥之不去的成熟。
他把雨霏拥入怀中，上一世拼尽全力把自己化为暴雨，这一世总算能成为人形。
“嫁给我吧！”陆垚手掌挥舞，一朵晶莹的玫瑰瞬间成型。
尾声
同学们最近都很奇怪，学校附近的天气瞬息万变，好好的晴天说下就下雨了，还都是暴雨。
而雨霏变得更奇怪，一有暴雨就往外面钻，还不带伞。更奇怪的是，从小忌水的她竟然从不因此感冒，要知道淋雨是最容易感冒的。
雨霏的男友也来宿舍楼下找过他，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哦对了，现在应该叫前男友了。
那天雨霏笑靥如花：“这次，我要和暴雨谈个恋爱。”
和暴雨谈一场恋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