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天下
如花美眷,终敌不过似水流年,江山早已为你我说定了永别——引
羽还真和风天逸第一次相见,他十四,风天逸十七,他为皇家冠者,他是雪氏童子,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第一眼,在那个迟到的花季,桃遇见了梨。
那之后,每次见面,风天逸总要折一支桃花,笑对羽还真,看,像不像你?
羽还真则必要夺过桃枝,指向一株峻拔的梨树,这才是你!
娇弱的桃枝和刚毅的梨木,依偎在一起,仿佛可以永远不分离。
羽还真,酒窝浅浅,淡眉弯弯,不知愁的眼里
开满倾世桃花——
当时的风天逸岂知道,有朝一日,为他,桃花雨下,烙作了他心上朱砂——
桃和梨的结局早在开头就已注定:桃终是桃(逃),梨终是梨(离)——
16岁(成年)的羽还真以墨笔在白绢写下一首《上邪》: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羽皇风天逸拥人执绢,似怀抱天下,欢颜尽展。
陛下,我必帮你夺得天下。羽还真眼神坚定。
风天逸将他下巴勾起,于朱唇之上落下一朵桃花,瞬时化作两朵粉霞,映在羽还真双颊,纯美如画。“是我,要为你夺得天下!”
誓愿,会让人迷失:迷了心智,失了自己。羽还真以琴师的身份,进入独揽朝政的摄政王风刃的府邸作暗探,监视他,以图伺机刺杀他,还政于风天逸,让他做名副其实的皇。
因他修复了茵梦的琴,而且可以奏出神似茵梦声韵的《音梦曲》,风刃将其视作爱人魂兮归来的转世,极尽宠爱,待羽还真如亲子。
甚至将他认作了义子,许他承袭自己的王爵。
羽还真为他的真心所感动,对自己的作为心怀犹豫,可还是,心向风天逸,在风刃每日的饮食中下了让人逐渐虚弱而亡的慢性毒药——噬神。
看着身体日渐显瘦孱弱的风刃,羽还真心中不忍,几次想劝风天逸放过风刃,可风天逸目光晦暗:“南羽都永远都只有一个姓风的皇者——”
直到风刃弥留之际,羽还真看着这个已然被视作父亲的人,泪如雨下“父王,对不起——”
“我知道,是因为——天逸——”风刃苍颜含笑。
“您,知道?那为什么还?”羽还真心中惊异。
“因为,这,是我对天逸……最后……的考验……不愧是我……亲手……熬出来的鹰——”“果决……狠戾,城府……心机,羽皇,他,当之无愧——”“而且,还真,他……能把你……送到我身边,我……很高兴,我很……想茵梦……我有多久……没有……见到她,过不了多久,我……就要见到……她……”风刃含笑闭上眼睛。
“父王,不,不要,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天逸,我告诉他你的苦心,他有解药,他一定会救你——”
父王,是我错了,你可以惩罚我,可是,请不要离开我,还真,舍不得你——
裴侍卫,你为什么要拦我,我要去找天逸,要去就父王——
小王爷,王爷遗命,严禁小王爷出王府——裴钰眼底含泪。
遗命?他,他早就知道?!羽还真已泣不成声。
是,王爷说过,帝王都是和死亡相伴的,尤其是英明的君主,未有死,何来王?
可我不想他死,我也不要这样的王——
羽还真夺门而出,直奔祁阳宫——
天逸,我们错了,大错特错了,父王什么都知道,是你不知道,他,他只是想保护你,培养你,成就你——甚至,不惜性命——
可是在这宫殿之上,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红衣如火的风天逸与站在他身边头戴凤冠的姐姐雪飞霜,雪凛与众臣叩拜朝贺“羽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羽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满目的红,自口中涌出的血,将身上的雪白的衣襟染出朵朵桃花,最美的一朵开在写下《上邪》的绢上的“绝”字旁。
“还真——”风天逸将近乎昏厥的羽还真抱在怀里,心痛欲绝的为他擦脸上的血泪,大声喊“传御医——”
“还真,还真,你别这样,你听我说,我——”
“你……不必说,我都知道,娶了姐姐,雪家嫡女,雪氏必唯你……马首是瞻……肝脑涂地……”
“可是,我……我父王……没有了……因为……你……”
“他,他对我那么好,可我……”
“还真,我会比他更好的待你……”风天逸将他紧紧的拥在怀里,仿佛他的还真要消失——不见。
羽还真绝望的笑着摇头,“天逸,姐夫,陛下,”“我只要噬神的——解药,求求你,给我解药,求求你——”血花又开了几朵,绝美,悲戚——
“好好,我给你,都给你,你别再说了,御医这就来了,”风天逸满手红艳,眼含赤焰“御医在哪,怎么还不来,不想要命啦——”
雪飞霜眉目如画,笑靥如花,她得不到的风天逸,别人也别想得到,即使那个人是她最喜欢的弟弟——
风天逸陪羽还真跪在风刃的灵堂跪了三天三夜,直到羽还真晕倒在他怀里……
羽还真醒来的看到风天逸的第一眼,“我,我,父王,陛下,——今天是父王灵期第几日了?”
“你之前从不叫我陛下——”风天逸目光带怒,而且自打那日回来就满口全是风刃——
“那时你还不是真正的陛下,可如今,你是了——”羽还真虚弱的笑答。
“你,你非要这般同我讲话——”风天逸知道自己伤了他,可他更何不是在伤己——
“我和飞霜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你大可不必——你明知道,从来没有人走进我心里,除了你——”
“我知道,可我也知道,羽还真,从来都——配不上风天逸——”
“什么配的上,配不上,你以前从来不说这种话——”
“不说不代表不想——”
“你——”风天逸握紧他的冰凉的手,“风天逸发誓,今生定不负你——”
羽还真抱住风天逸,他不能告诉他风刃为他所做的一切,他的天逸,要成为九州最伟大的王,而不只是桃林里最美的情郎——
可他现在明白,自己想爱的是最美的情郎——风天逸,而不是最伟大的王——羽皇。
风天逸,爱上你是一件多么幸福又多么悲伤的事啊……
羽还真:天逸,你说,真的有碧落黄泉吗?
如果有,那父王他能见到王妃吗?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他就再也不会寂寞了,对吗?
风天逸:我不知道,你希望有吗?
羽还真:希望有的……
风天逸:我的还真说有,那就一定有的。
羽还真:若有碧落黄泉,那即使我们分别了,终有一天还会再见……
风天逸:还真,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碧落黄泉,不离不弃……
羽还真但笑不语,任风天逸拥抱他,加深这个誓言。
天逸,你不知道吗?最痛的食言往往都曾是最美的誓言。
从大婚那日起,风天逸和羽还真一直在一起,仿佛他才是他的羽后。
风天逸对他说,他不是羽后,他是他的妻。
羽后是整个羽族的,而妻是只属于他风天逸一个人的。
可羽后也是羽皇的,而风天逸是羽皇。羽还真在心里对自己说,而羽皇就要做他该做的和他必须做的。
比如说,雄途霸业,传承血脉。
风天逸以其极高的权谋禀赋和强势的策略手段,半月肃清了风刃“余党”,整饬吏治,强化君权神威,封羽还真为睿真王,当朝一品,辅政伴君。
明逸(风天逸帝号)三年,羽族臣民皆知,南羽上下,海清河晏,政治清明,百废俱兴;羽皇陛下,内修文治,外辟武功,千古一帝。
却无人知道,数万朝臣奏章有半数朱批出于睿真王之手,羽律三十三篇纲要为他不眠不休半月呕心沥血之作,历经两年,大小七十余战,羽族终于第一次打败了压制其三百年的兽族,收复羽族十七城,令兽族彻底俯首称臣。
当手托兽王的首函,一身血袍,眉宇含笑的羽还真,站在风天逸面前时,面前的人,龙纹锦裘,俊美无双,绝世风华,他吻住他眉间的点点朱砂,亲开了他眼中的朵朵梨花——
白衣如雪,赤色似霞,染就了一个骨枯天下——
羽还真记得,那天,他的身为羽后姐姐雪飞霜和羽皇风天逸成婚三月,第一次在霜华宫召见他。
她和两年前自己离开雪府一样,温婉美丽,笑容和煦。
姐姐,对不起。羽还真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没事,我们还真还小。所以难免才会做错事(爱错人)。
还真,你走吧。雪飞霜说的不悲不喜。
不,我不能离开风天逸,我,离不开风天逸。对不起!
你凭什么不离开他?
是凭你那卑微没落的母族,可叹可怜的身世,是凭你清秀可爱面容,天真无邪心志,还是凭你如藤萝一般的痴缠着他,依赖着他,让他为你断绝血脉,袖手天下?
他是风天逸,是注定要为帝为王,雄霸天下,万世不朽的风天逸。
这些,只有我和雪家,能给他,所以,也只有我,能陪他一起执掌天下——
可风天逸爱我,我也爱他——
可他也爱天下——
那我就为他造个天下,姐姐,你知道,还真的手最巧了,这世上没有我做不出的东西,天下这种东西,只要有心,有千万颗心,然后用心,用尽决心,做成定心,安心,和心,同心……不就是天下之心吗?
至于你说的血脉,天逸的若要,也并非你不可,外戚强势,杀母留子,前车之鉴,姐姐当真不知?
你——你滚!妖孽,卑鄙,恶心,无耻!
你永远都只能做他的男宠,一个连妓都不如的男宠……哈哈哈哈……雪飞霜笑得凶狠决绝,状似疯癫。
还真不是男宠,他是本皇的爱人,南羽的睿真王,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风天逸牵住羽还真的手,望向雪飞霜,目光如剑,冷若冰霜。
自此,羽后被禁足霜华宫,三日后,雪凛遇刺不治身亡,雪氏亲族,被朝臣弹劾,列罪状二十条,羽皇下令彻查,严办,一时间,雪家彻底分崩离析,如大厦倾覆。
回忆之伤,唯爱可疗。
血色氤氲出情深义重,爱欲迷醉了雨欢露浓。风天逸采撷他身上的段段雪华,落下瓣瓣桃花——
羽还真心甘情愿在他之“下”,日日,夜夜——
风天逸的吻如轻羽,为他织就了一场欢梦,这梦太美,美到羽还真来不及告诉他:苦寻三载,他终在北暝寒潭,寻到了那种《羽典》中所载的可以异变体质,令男身生子的上古魔药。
子嗣,天下,他都要成全他。
风天逸同羽还真并肩于逆风穿云的星辰风车之上,风天逸将人圈入怀中,指引脚下的云水十六州“还真,这就是我们携手打下天下,不只是这里,用不了多久,人族,霜城,九州都是属于我们的——”
羽还真转过身抱风天逸“天逸,天下,再大,宽不过你的胸膛,江山在美,也不及你的目光,羽还真,要的不是这些,我只愿,你守着我,抱着我,看着我;我只求,你幸福,你无忧,你快乐。我可以为你浴血为你杀戮,可我,希望你一直是那个任性而不失性,面冷情深的风天逸”
“还真,我是王,看似是我掌握着天下千千万万人的生死,其实是这天下有千千万万的人要我死,我不能死,我死了,我的还真怎么办?我还要和我最爱的还真,度过长长久久的一生呢!”
要么执掌天下,要么被天下埋葬。除此之外,别无选择,这就是君王的宿命。
风天逸紧紧的拥抱着羽还真——
犹记三年前,南羽朝局革洗,边关告急,内忧外患,风天逸打算御驾亲征。临行前夜,月色如洗,
还真,兽族野蛮剽悍,如果我得胜归来,自然皆大欢喜,若我此去——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风天逸,拔出佩剑“凝华”,右手握剑,左臂将羽还真抱在怀里,“我的还真,若我手中紧握剑,我该如何抱紧你,若我手中没有剑,我又该如何保护你。”
羽还真依偎在他怀里,双手和他右手握在一起,“天逸,我有可以做你手中的剑。我可以陪伴你,守护你。云水之战,我去——”
桃颜闭月,绝色风华,泪洗纯真眼,笑合无邪花。
凝华熠熠,彻心吻颈,血中倒影,森然骨语,思君角声里,谢欢天下一。又谁知,天下一,迷君心!
还真,前方机关城名为“千机”,城主易千机,极善机关淫巧,民间常言,天下巧妙,尽出千机。且易千机与人族女皇白雪有旧情,其女易茯苓与人族太子白庭君青梅竹马,早有婚约,置之不理,终成大患。所以,欲得霜城,必先取千机。
不,天逸,师——世上的机巧派系繁多,各有精妙,千机城也并非天下第一,我羽族天机阁就不遑多让,坊间传言不足为信,而且千机城内多是老弱妇孺,本无战力,易千机,其人心志淡泊,无意权位,一心归隐,而且,他本是羽族,更不会与我们羽族为敌——
不知为什么,羽还真就是不敢告诉风天逸,他是易千机的关门弟子,不止自幼相识易茯苓,甚至相熟白庭君——
秘密,会让人变得至远至近——
“可他有一个人族太子妃的女儿却是不争的事实——”风天逸目色幽暗——
风刃教过他,宁愿错杀千万,不可放过一个。
风刃是最好的老师,而他是最优秀的学生。
弑师,是学生对老师最大的讽刺,同时也是对老师最大的敬意。
“还真,你为何对这千机城和易千机知道的这样详细?”
“我,我早年痴迷于机关,所以就——”
天逸,我还来不及告诉你,我被雪家寻回之前曾在这千机城呆了十年,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在我心里,这里才是我真正的故乡,这里有待我严格如父的师傅易千机,有视我如弟爱我护我的姐姐易茯苓,还有曾经真心帮过流离失所的我和母亲乡民,他们,都是我的亲人,而你是我的爱人。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的爱人会去征伐,掠夺,奴役我的亲人,若果真如此,那一定上天是对于也曾征伐,掠夺,奴役过别人亲人、爱人的我的惩罚——
羽还真,知道沉默的风天逸才是最可怕的,他的沉默就是把所有的悲悯都交给了无声的魔鬼,这是一场舍心舍情、得威得利的交易,他曾就这样沉默着埋葬了一个又一个城,那些人,他接管他们的家,却让他们在令一处世界重聚。他的沉默,是鲜血流尽的干净,是哭号消声的寂宁。
“陛下,求求你——”羽还真在风天逸面前第一次俯首跪扣,虔诚似乞神明。
“你这是在做什么——”风天逸以手自羽还真腋下将人托起,抱进怀里
“天逸,求你放过易千机,放过千机城的城民我可以试着去跟他们说——劝他们——臣服于你——”
“好,好,你去说——别哭了,再哭就要从小花,变成小花猫了——”风天逸轻笑着为他拭泪,温柔如煦日。
“才不是小花猫呢!”羽还真破涕为笑。
“嗯,不是小花猫,是桃花妖,是迷惑了君王的桃花妖。”
羽还真就那样的恍惚的安眠在风天逸的怀里,梦里又听见了那首最美的歌,一如当年桃林初见。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
泪被藏进了笑里,痛被吻入了心底,到底是谁伤了谁,又是谁欺人?谁自欺?——
“师傅,你只要答应,臣服于风天逸,与他定下盟约,他就会放过千机城——”
“呵——云水十六城,那位城主没有同他风天逸誓盟归附,他可曾放过一个?”
“不,那不一样的,天逸他答应我的,他从不骗我,他既说了,就一定算的,毕竟君无戏言而且他是我——”
“是你什么?恩主?夫君?羽还真,你给我滚,我不是你师傅,我没有你这样,恬不知耻的弟子,做男宠,很风光吗?于你,是值得炫耀的事吗?我易千机最看重的传人,竟然舍了一身的机关绝艺,沦为暴君走狗,以色事人,以色事人,当真是好徒儿,好本事——哈哈哈哈,早知今日,当年我就不应救你母子,合该让大雪将你深埋,还能落得个干干净净——”
“师傅——”羽还真长跪不起,他不敢告诉风天逸他的过去,也是害怕他打千机城的主意。可是无论怎样,他的故乡,他的亲人,恩人,他必须守住,即使那个人是风天逸——
“您可以恨我怨我,打我骂我,甚至是将我逐出师门,可是,求您,信我一次,只要您与他定下盟约,便可保千机城无虞,否则,就连苓姐姐也——”
“混账,你竟敢拿苓儿威胁我——我——枉我苓儿还一直对你视若亲弟——”
“禀告城主,大小姐被几个羽人带走了——他们还留下一封书信”
易城主,时近中元,本皇听闻令千金易氏茯苓,清婉佳人,思慕良久,故求见一面,城主若欲寻爱女,中秋月圆之夜,请于容城花梦楼一会。羽皇风天逸 笔
“羽还真,这就是你的郎君陛下——风天逸,无耻之徒——”易千机把书信甩在羽还真脸上,目眦尽裂的瞪视他。
“师傅,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苓姐姐带回来的”
羽还真面无表情的沉声说道。
“我和你一起去——”
“可是”
“他抓了茯苓,我还能如何——”
“风天逸,你为何出尔反尔,你明明答应我的,放过千机城,你为何还抓了苓姐姐——”
“苓姐姐,叫得这般亲热,还真,你真的不打算解释一下你们的关系吗?你和易茯苓,或者,你和你身边这位易千机城主——”
“我——”
“羽还真曾和我学习机关,可他不顾廉耻,色事暴君,可如今已被我逐出师门,他和千机城和我易氏父女再无瓜葛——风天逸,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哈哈哈哈——满意满意,本皇既是暴君,那今日之事也就算是师出有名了——”
“我易千机不可能与你俯首称臣,你早死了这条心吧,若你要强攻,千机城的五千民众,万数机关也会同你鱼死网破,战到最后一兵一卒——”
“城主,误会了,刚刚还真说得没错,我答应过他,不会为难千机城与城主,本皇自是一诺千金——”
“所以,本皇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决定以千金易千金,与城主结为姻亲,来人宣旨。”
“易氏茯苓,形貌端淑,人品贵重,甚悦朕心,故敕封羽皇妃,赐号为苓——”
“住口,风天逸,你”易千机夺过宫人手中的圣旨,撕得粉碎,踉跄几步,一口鲜血喷出——“我苓儿誓死不嫁你这禽兽——”
“师傅——”羽还真扶住摇摇欲坠的易千机,神色如常,声冷如霜。“陛下,你刚刚说得——可是——真的?”
“你真的要娶——苓姐姐?”
“没错,还真,这是——你对我说谎的——代价”
“可你又何曾不是骗了我,你曾发誓,永不负我——”
“我娶她,可我并未负你,我不爱她,我爱的人是你,娶她,就和当初娶雪飞霜一般,只是为了这天下”
“不,天逸爱我,陛下不爱,陛下只爱这天下——”倾世桃花,泪如雨下。
“风天逸,放过苓儿和千机城,我易千机愿将这条命和毕生机关术交付于你——”
“欧?城主此言当真?”风天逸沉声微笑,没人看到他双手紧攥成拳,藏于身后——
还真,你不愿我屠城,为难易氏父女,那只有明为联姻和暗囚人质,这一条路可走,只要我我做个明君,相信他们自会原谅你,真心归附于我,到时你们也可团聚——
“希望羽皇陛下言而有信——”易千机横剑自刎,血流遍地。
“师傅——”羽还真接住他的身体,跪坐于地。“还真,带苓儿走——乘天空城去找庭君——就当,师傅求你——”易千机在他耳畔弱声叮嘱——
“好好——师父,我答应你——”
“……”
“快传御医——还真,你听我说,我没想——”风天逸忙拉住羽还真的道,——
羽还真失神的看向他,一口鲜血喷出,倒在他怀里,身下一片殷红,触目惊心。
“启禀陛下,羽公子这是小产之状——”
“小产,你是说他,他怀孕了?可他是——”
“陛下,《羽典》有载,以奇药作引,导以秘方,可令男身生子,只是对身体伤害过大,于阳寿伤损过重——”
“公子这是为了陛下,可是微臣等竭尽所能,恐怕也无法保住这小王子——臣等无能,望陛下恕罪”一地御医,跪伏于地,战战兢兢。
“本皇不想听这些,我只要还真,无恙如初。治不好还真,本皇夷你们九族——”
“是是——谨遵陛下圣命——”
天逸,我要送你一个最好最特别的礼物——
什么礼物?最好的?是你自己吗?对我来说,这世上,没有比你最好的礼物了。
比我还要好的,你一定会喜欢他,爱他的——不过现在,不能告诉你,他应该是个——惊喜。
“陛下,千机城是你的了,”是用我师傅的命和我们孩子的命换来的,“这个结果,你可满意?”
“相信,用不了多久,这天下,也会是你的”
只是这风天逸的天下,不会再有羽还真——
风天逸,想要把他抱在怀里,却被他躲着侧身躺下,“我很累,想休息,陛下,你——走吧——”
天逸,羽还真的亲人,故友,心意,深情,癫狂,迷梦,尽付于你,如今,空空如我,还拿什么爱你?
月色玉溶冰,帛书朱泪成:
千结无解身魂裂。 向祁阳,回首万里,故人长绝。云水萧萧风烟冷,不渡君颜似雪。
情难抵、人间离别。 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 谁共我,醉明月?
苓姐姐,你真要嫁给风天逸吗?
我——,易茯苓含泪点头
可你的白庭君呢?他会同意你嫁给风天逸吗?
可我能不嫁吗?我能吗?我宁愿和爹爹一起去死,也不愿嫁给你那人面兽心的羽皇,可风天逸他说了,我在,千机城在,我亡,千机城亡。我可以死,可以逃,可万千城民,不能死,逃不掉。我和庭君哥哥只能等来生——
可我答应过师傅,带你走,去找白庭君,让你们好好的在一起——
你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风天逸动千机城,苓姐姐你快走,去天空城——羽还真拉住犹豫不决的易茯苓。
还真,你要带我的苓皇妃去哪?私奔吗?你当真要舍我而去吗?风天逸声色俱厉。
天逸,师傅已逝,你放过苓姐姐,依旧可以接管千机城,城内机关数术随你取用——
放过易茯苓?你说得轻巧,千机城民上下一心,唯易氏之命是从,易茯苓同本皇父仇不共戴天,他日,她若成为人族太子妃,振臂一呼,千机城马首是瞻,那我羽族岂不是腹背受敌——所以,我说我了,她在,城在,她亡,城亡——
还真,你忘了吗?我说过的,这世上没有我风天逸得不到到的东西。若得不到,宁可毁掉——
那我呢?你也会毁了我吗?不,你早已毁了我,可我却还想保全你,挽留你——
还真,你不要任性——风天逸本想抓住羽还真的手,却被一只匕首抵在颈间。
明樱,天下至利至美的匕首,明媚
的银中带着淡然的粉,如诀别的美人。相传,那是她的前身是虞姬自刎于霸王所用的那一把残剑——
明樱芳魂碎,凝华英骨枯——
还真,这把匕首给你,她叫——明樱
不用了,天逸,我已经有凝华了。
拿着,凝华杀敌,明樱防身。
天逸,这,这把匕首可真漂亮啊,竟然是银中带粉,明樱,真真如一朵明媚的樱花——
不错,和我的还真一样,锋芒锐利而纯净无暇
还真,没想到,你第一次用明樱,竟是对我——
是,这是我第一次用明樱,也是最后一次,但不是对你,而是——羽还真手腕一转,明樱回触到自己喉上,沁骨冰凉——
天逸,放我们走——
还真,你知道的,风天逸从不受人威胁——
是,天逸,可这不是威胁,是诀别——我最后说一次,放我们走,天逸——明樱深吻住玉颈,贪恋出一道渐深血痕——
住手,好,还真,你赢了,带着你的苓姐姐,走吧——风天逸闭上眼睛,欲锁住泪光里某人的倒影,把他藏进幽暗的心底,溺毙——
叮——
凝华,明樱,还你,情还你,心,你还我——
苓姐姐,你快上天空城,我来启动——
还——还真——我——
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鲜血不断地从易茯苓嘴边大口大口的溢出。你,别吓我,苓姐姐,是,是风天逸,他给你下了毒?不,这不是毒,这是蛊,是骨生花的毒蛊——踏雪寻梅——他又骗了我,你等等,我带你回去,去找风天逸拿解药——
不,还真,我不想回去,我宁可死在这里,我死后,请你把我和爹爹藏在一起,把这串红豆手串,帮我还给庭君哥哥,告诉他,来生,记得要来找苓儿,苓儿等他——
不,不要,苓姐姐,别丢下我——
羽还真推门入殿,带着绝决的心意,拾起地上的明樱,直刺入风天逸的胸膛,那里曾经是羽还真最依恋最温暖的地方。那雪白的锦裘,盛开出了巨大一朵赤色的牡丹,愈展愈大,愈深愈红。
你,你为什么不躲?天逸,你这是在做什么?
虚——还真,让我抱抱你,是啊,我这是在做什么啊,其实,我只想抱抱你,就想像这样一直抱着你——
天逸——
小王爷,陛下万幸并未伤到要害,可这伤口却着实不浅,需要好好静养才是——
我知道了,薛御医,你下去吧。
还真,风天逸虚弱无力的向他伸出手——
羽还真却后退几步,跪倒在地。
陛下,罪臣羽还真,大逆不道,行刺羽皇陛下,按羽律,其罪当诛,臣今日伏法,任陛下裁决——
你,你,——好好,好个伏法,那本皇就成全你,本皇罚你永远留在本皇身边,不准离开——
陛下——
风天逸挣扎着起身,强撑着走下床,狠狠的抱住了羽还真。
还真,对不起,这不是我要的,我只想你,心里只有我,留在我身边,你想要我的命,你尽管拿去,可你不能离开我——我不准你离开我,谁要夺走你,我便要杀了他,你若离开我,我便屠了这天下——让你知道,这人间炼狱,皆只为你——
天逸,你,你——
是啊,我可怕吗,我邪恶吗?没错,这就是你爱上的可怕又邪恶的风天逸,这就是疯了一样爱你的风天逸。
不,天逸,可怕的是我,邪恶的是我,是我不该爱上风天逸,更不该让风天逸疯了一样的爱我。
是我的错,所以上天惩罚我,让我除了伤痛爱恨,一无所有。
还真,你竟然对我用噬神?你要我死,又何须噬神?
陛下,是御医告诉你的,这是噬神?可它不是噬神。噬神夺去了父王的命,可它也成全了父王的心。父王是幸福的,可我们不是——
你我中的毒不是噬神,是濯魂。天下至毒,濯化心魂。同服者以药相佐相和,彼此相忘相离。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陛下,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忘了羽还真,忘了《上邪》,忘了桃林落英,忘了这一场妖孽的风月——
而羽还真也会忘了风天逸,忘了情诺,忘了凝华,忘了明樱,忘了亲仇痴恨,忘了这一场血染的绮梦——
陛下不会死,还真也不会死,我们无关活在没有彼此的世界,无痛无虞,无爱无恨,有何不好?怎会不好?
桃花妖邪化桃生,桃花林里劫数逢,
桃颜染血无限恨,缘灭故梦已成空。
不——风天逸至死不忘羽还真,风天逸双手捧住被束在修罗柱羽还真苍白无血色的脸,两额向抵,羽还真嘴角含笑,眸内古井无波,风天逸唯感锥心蚀骨,吻向那樱粉的唇瓣,冰若寒潭。
你要爱我,我等你,你要恨我,我随你,你要命,我给你,你要生,我伴你,你要死,我陪你,你要忘了我,我不许,我不答应——
风天逸,你要干什么?羽还真惊愕的看着笑若妖魔的风天逸。
风天逸抚摸着他透白如玉的脸颊。
人说君颜似桃花,我言桃花似君颜。我每日在你脸上在我心口各刺上一朵桃花,你我情许,桃花为证,在我心上,在你眉间。
爱着,痛着,又岂能忘,岂敢忘,岂肯忘?
你看,就是这样的,风天逸撕开胸襟,一朵绝艳的桃花开在他的心间,妖美似蛊,惑了决心,乱了泪眼。
别哭,乖,不疼的,我亲手为你刺,绝不让你疼,我保证,就刺在这儿,和我的一模一样。风天逸吻住他的眉心。
一颗两颗仨颗,血珠自他的眉心汩汩而出,一遍一遍又一遍,风天逸把它们和羽还真的泪珠一起吻入唇里,葬在心底。
他就这样,一朵一朵的刺出绝美的桃花,一次一次重复他们动人的情事,相遇,相识,相知相念,相爱,相恋,甚至相恨,相杀,以及今生绝不相忘。
七朵桃花,瓣瓣灼华,朵朵生香,香华愈美愈断肠。
风天逸,你说的对,爱着,痛着,又岂能忘,岂敢忘,岂肯忘?
他与他,命中注定,爱恨情仇,不死不休——
天逸,你赢了,我给你解药,我的决绝败给了你的深情。
羽还真靠在他刺满桃花的胸膛上,泪化成雨,他逃不开这润湿的桃红一片,也舍不得这爱他入魔的风天逸——
天逸,我爱你,羽还真吻上风天逸他的唇,咬出血痕,他的和他的,血溶入香津,相合痴缠在舌尖,这就是浑然天成的解药。
唇血销濯魂,情疾入骨深。
脸上刺上桃花的睿真王,更美更像个妖孽了……
哼!本就是个妖孽,男身女相,迷惑了咱们陛下,囚禁了美丽端庄的羽后,诛了忠心耿耿的雪氏一族,还坑了那么多座城,杀了那么多人,不是妖孽又是什么?可惜陛下,竟然还对他——
虚,小点声,你不要命了,这天下谁人不知,那妖孽,陛下爱他如命——
还真,怎么了?风天逸自身后抱住他,顺势将他双手握在掌心。怎么还是这样凉,这里风大,我们进去——
不,这里很好,阳光很明亮,风也很温和,夏花很美,我们羽族的夏天虽然很短,却是最美的季节,可我从未好好看过,原来我们为了征伐杀戮,一统天下,竟然蹉跎了这么久的时光,错过了这么多,这么美的景色,现在我想和你好好的看看,你陪我好好的看一看,好吗?
好,还真,我不会让你再去做那些,我要让回到你纯净如初的美好,天下有我,你有风天逸,你除了想风天逸,什么都不用想,你除了爱风天逸,什么都不用做——我的还真,只要想我,爱我就好——
就像那两个摘花的宫人,一心想着花,一心爱着花——一样吗?
对,无忧无虑,无垢无暇——
天逸,若非成圣成佛,孰能,无忧无虑,无垢无暇?
她们不是,你我更不是。我们非圣非佛,我是妖孽,你是狂魔。天逸,听说,你爱我如命?
风天逸笑语在他耳畔,不,我不是爱你如命,你就是我的命。所以,天上人间,碧落黄泉,是妖是魔,我们永不分离——
可是,天逸我们却已命运隔得太远了,
我们之间隔了姐姐,雪家,隔了师傅,苓姐姐,甚至还隔了一个属于我们的最美好的小生命——而且,我们之间隔了一整个天下——
风天逸的天下,天下的风天逸,无论哪一个,羽还真都要不起,天逸,我从未对你说过,我一直都知道,姐姐她深爱你,你屠尽云水十六州,是为了我,你怕留下后患,威胁到我的安全,你只是想保护我,你不知道,天空城是我做的,师傅的千机术不在千机城,而在我,我是他所有衣钵的唯一传人,师傅本不必死,是因为我,苓姐姐也本不会死,是我执意要带她走——是我,是我,全是我,我是妖孽,我是邪魔,我诅咒了所有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可是,我不能让我爱的天逸,因为爱了一个妖孽,就也变成一个邪魔……
我的天逸,应是世上至性至美的情郎,是九州至睿至明千古君王——
你陪我看一次人间绚烂夏花,我还你一场天上烟火繁华……
过了很多很多年,依旧有人都记得,那夜明如白昼,睿真王乘天空城如人间升起的一轮明月,顷刻幻化成漫天耀眼的花朵,引来了一场星月倾城之泪,染得君王,一夜之间青丝成霜华————
还真——
天逸,我把尺素留给你,让他代我陪伴你,你的心意,你的深情,尺素都会代我听,代我记,来生,若能再见,还真通通用爱还你——
还真,若有来生,愿桃林再见,你身为布衣,我不是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