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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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水流年
夏日的凉风把树叶吹得烁烁作响,成片的蝉此刻正低伏在树林内止不住地鸣叫,两旁树木沿着忽明的街灯再往下眺望,便是一片被暮霭薄薄笼罩着的海,偶有几艘似货轮的轮廓驶过。我在窗边煞有介事地注视着这一切。啜了口手中的咖啡,确实够味,美式的苦涩从味蕾传入神经,多少让人打起精神。我回到书桌前继续端详着诺大张报纸右下角的一篇报道,大致便是一个女孩已经尸沉两周,昨天被人发现,而不凑巧,这个喝水喝得够饱的女孩正是我昔日的恋人。我拿起翌日清晨的车票在灯光下呆呆地看着,偶尔又看看这篇报道,今夜注定无眠。
次日坐上高铁,车程约摸4个小时,窗外的风景绿树林立,中间穿插几户秋水人家,除此便像死鱼一样无聊。地点是我昨天下午看到报道,经过多方询问联系下才得知,有时候想打听人或事只要够执着总能打听到,往往如此。
葬礼地方礼堂一眼望尽,三排来宾席,随后便是棺材,棺材末端灵台香炉遗照,都是她的亲戚为多,偶有几个挚友我也并不相熟,甚是冷清。看到她鲜有提起的父亲,点过头算打过招呼。交谈后才得知多为抑郁自缢而亡,在此之前她以和安眠药,手腕大动脉等作过一番较量,当然几年前和我一起时并非如此。
上了柱香,念过悼词便是瞻仰遗容,我看得出入俭师已经尽了很大努力,衣着得体,一身白衣是她生前最喜欢的碎花状,下身被黑色西裤包裹,无奈脸部因为在水里泡得太久多少有点浮涨,现在又脱水干瘪瘪的,两只眼好像金鱼,不,应该说比金鱼的眼廓还要突凸,看着这张不像“人脸”但称为“人脸”的东西,我心里不合时地想到还不如上吊来得痛快。我总是这样,越严肃的场合越容易冒出滑稽的想法。我总是这样...
“你总是这样,三年了我得到了什么?”那是最后一次交谈,我们此前已经确立了分手的关系,那晚打完最后一场“友谊赛”,我们抽着烟看着已被黑暗吞噬殆尽的天花板,听她略带温怒的对我讲到。
当时在一起最初我“24”她“22”,我比她早入社会两年,这两年取得的社会地位多少有点儿会让最初跟我交往的她趋之若鹜,然而随着时间增长,三年时间的无风无浪,给到她的委实跟她最初想象的相差甚远,我明白这与我随性而活的生活态度不无关系,事实确是如此。
之后我便默然,开口道“无可争辩,以后还会在这城市吗?”
“这城市并不讨喜,少了点人味,车太多,路又太少,每天都很拥挤,这么拥挤的地方说不定哪天能遇到,我想对大家都不好,不是吗...”随后她把烟掐灭。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声嗤笑声音被她听到,当然这并不是我有意为之,我当时思绪已经越过大气层,爬过月球,向宇宙另一边虫洞进发,在另一个平行时空想着,为什么前几天在西餐厅的意面会有“豆豉”...
她别去另一边低嚷着“你总是这样”,随后用棉被把身体包裹着,幽幽地说到“其实也不是不爱...”声音更小了。
我听到了,但也许没听到;她说过,也许并未说过;我又续了根烟。
身后的来宾见我看得出神,拍了拍我肩膀对我说了声“节哀”。把我拉回到了现实,我心里默念着“节哀”“节哀”却发现少了哀的情绪,更多的是被唏嘘盖过了,似看着一个在我纵横交错的人生路口上发生的一起交通肇事,后来她逃逸了,我便继续开车前往下一个路口,无它。
做完这一切算是与自己那三年划上句话,这个地方再无留恋。我买了下午回程的车票,临走前向她父亲拿了个她睡觉抱着的玩偶,一个粉嘟嘟的玩偶熊,作为我曾经到来过的证据,她父亲对此倒也痛快。不过玩偶抱在手上多少感觉到有点不属于它原先的份量。路程越过半,便越发如此。好像手指上爬了只几斤重的蚂蚁,好想剖腹其内一探究竟何以所至,事实我也这么做了。我把背部拉链往下拉开把手探进去,先是棉花传来的丝丝软熟触感,越过棉花再往下探,“戒指”“手表”“耳坠”“项链”我细细数着,戒指一周年礼物,手表两周年,耳坠三周年,项链一周年生日礼物...
原来她说过,只是我装作没听到。
说说她,戴着副眼镜,头发未过肩蓬松着由它贴着耳垂而下,流海整齐未盖过眉毛,身材倒是作为加分项,不胖不瘦该丰满的地方丰满,然整体来说属于那种在人群中刚跟你打过招呼转头就找不到那种。与她相识在某个社交软件,在这个跟“某个女孩儿睡过”可以随时脱口而出的时代,我想这并没什么惊讶。当然见面前彼此还是聊了很多。
那晚晚餐后估摸十一点或更晚,我们去了清吧续了摊,大家喝得微醺。
“你要看看我另一个样子吗?”
“何解此话?”我开口问道。
随后她莞尔一笑把眼镜摘了下来把头发扎起。整套动作之流畅大概用了十秒。十秒后,我便感到时光佛止,口干舌燥,餐吧的音乐声,人们谈话声,店内餐具相碰声,如一絮云丝飘向天空,一种黄昏似撩人的气息在我体内扩散,她的真实模样在我心里出现了微妙的误差,这误差不久后变成难以逾越的鸿沟在我心里种下了伊甸园。这是在千万分之一秒内我细胞瞬间向我荷尔蒙反馈的信息。
我咽了咽口水“无与伦比。”
她抚摸着我的手“我今晚和以后都想和你睡觉,但你答应别轻易离开我。”
我看着她的眼眸“嗯。”
那晚云雨后,我翻身去冰箱拿了两罐啤酒,我们静静地啜着,不时看着窗边的阑珊,她忽放下啤酒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诺,你会爱我吗?”
“当然。”
“会想结婚吗?”
“恩..早晚会想的。”
“喜欢孩子?”
“不讨厌。”
“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
“那婚后你是会因为厌倦出轨那种吗?”
“...当然不是。”
“你犹豫了,在说谎呢。”
......
我很少说谎,上面也是与她相识迄今对她唯一说的一句慌,但她猜错了,不是最后那句。
以待流年
夹带点海潮味的微风从窗边條忽而至,偶有几声在树林低伏的蝉鸣徐缓道来,他的“沉默”仿佛让这个原本寂寥的夜显得更为冷清。他总得开口说点什么吧,我如是想着。尼古丁从我喉腔进入肺部走了一遭又再缓缓吐出,徐后与躲藏于黑暗另一遭的烟幕融为一体,把房间仅存流淌的一丝荷尔蒙气息都淹没了过去。良久他终于回应道:“无可争辩,以后还会在这城市吗?”
这一刻仅存于心底的爱慕也罢,作为对其往昔尚存的情丝也好,一切都毫无意义了然失却。我平复了下思绪,这次到我的沉默为这压抑的空气再徒添些许姿色,我艰难地把抱着哽咽随时迸发而出的声线从喉哽吞嚼回去,淡淡地说道:“这城市并不讨喜,少了点人味,车太多,路又太少,每天都很拥挤,这么拥挤的地方说不定哪天能再遇到,我想对大家都不好,不是吗...”我把烟掐灭,随后便感到呼吸都能把人灼伤。
遗憾也罢,思念也好,时间都会将其沓去。我确信我把最有尊严的一面赌在了关门那刻。雨水刷过山岗流向河滩,河滩汇成一团又归于大海,人们为了生计疲于奔波,并没有人有时间为了另一个人去驻足停留。至此我坐上了回到故土的列车。
时日荏苒。与曾经的城市相比,车来人往的道路,灯塔树立偶有货轮经过的航道,这些都不复存在。而未能与其一同逝去的便是我与他分别的实感,如同气球,在我心里逐渐膨胀。到底是我低估了那份埋藏在心底的执念,或是高估了时间带给遗忘的能力,不得而知。
那些辗转的夜,在街上看见与他相似的背影,傍晚耳机独自低吟的苦情歌;无一不在我脑里推挤着,最后终于到了临界点的边缘。那晚我吞了很多安眠药。良久,胃管不断用吊水冲刷粘膜的痛感使我醒来,而其痛感与我心里所需的慰籍达到一种近乎完美的平衡使我感到谧静。此后每当那思绪从我脑里的空隙乘虚而入,我便近似疯狂地摧毁自己,包括随后一次手腕的失血过多,后来我才罢了这行为。
那些曾带给我内心久已遗忘温柔的时日,我开始不再逃避。我把他曾送给我的礼物,戒指、手表、耳坠、项链,放进我抱着睡觉的玩偶熊,那些辗转的夜总能感到他的一丝气息。幻想着他有奔赴山海的勇气忽然出现在我的城市。而耳朵早已适应那些苦情歌的絮絮叨叨。至此,时间开始变得极其漫妙,酒精在杯底来了又去,睡觉总是睡睡醒醒,思绪在幻想与现实间反复试探,精神在一条叫“崩溃”的道路上来回跺步,脑海里被一团团旧报纸塞满,而报纸上每一篇报道都是关于那死去的往昔。
夏夜,树木把落叶叠得整齐,河内死寂的仿佛其从出生起就不该泛起涟漪,月亮和人们离去一样悄无声息,周遭寂静苍茫。我啜了最后一口烟,温吞吞地将其吐出,灰白色的烟圈把属于漆黑的宁静打扰了一下,但很快又沉浸其中。周围恢复来时的样貌,呼吸声悄然安息。最后,如愿看到了他第一次说爱我的模样。
“诺,你会爱我吗?”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