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离殇 第十三章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下午，离雪睁开眼，房内空无一人。唯有窗外的微光透过纸张稀稀地照在地面上。那样好的阳光，他们看不见了。离雪闭上眼睛，眼泪流进了发间。祁暗，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傍晚祁暗进来的时候，看见离雪已经坐在案桌旁看小人书，很是开心。
“祁暗，你来啦。”离雪听见开门的声音，放下手里的书。
“你感觉如何了？”
“挺好的。”离雪笑着看着他。摸摸肚子，“不过有些饿了。”
“不曾吃饭？”
“我醒来的时候，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我便只好自己到处看看，还好找到了这些小人书。不然真是要无聊死了。不过我也忘记了时间，就没吃饭。”
“你不怪我了？”
“怪你什么？”
“你不记得了？”
“我要记得什么？”
“算了，不记得也好，我先去给你弄点东西吃吧。”
“嗯嗯嗯。”离雪晃着腿，愉快地点头。
祁暗不多时便回来了，带着一个丫鬟手里端着吃食。后边还跟着一个背着药箱的郎中。
祁暗亲自端过碗，想要喂她，却被离雪一手接过，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没个三两下便吃完了，“嗯嗯嗯，这汤泡饭可真好吃！明日我还要。”
“你喜欢便好，吃这么急也不怕噎着。”
离雪有些许不好意思，这儿还有下人在呢。“我这不是饿了嘛。”
祁暗拿出手帕想给她擦擦，也被她一把接过，两下就擦好了。离雪看着手里脏兮兮的帕子，有些尴尬，“我洗了再还你。”
“不必了。”祁暗拿过帕子，递给丫鬟，“让丫鬟洗吧。”
“哦。”
“你先前晕倒，我不放心，我带了大夫来再给你看看。”
“嗯。”
“柴凉，你看看王妃，身体可还有异样？”
“诺。”
大夫给离雪诊脉，离雪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将手伸出去，看着祁暗傻笑。
“王妃先前气急攻心，血脉翻涌，气血不足这才导致了晕倒，现如今王妃已经醒过来了，血脉也平息了。只需老夫再开几服凉药，平心静气再养养便好了。”
“那你先好好休息，我先送他们出去。”
“嗯嗯嗯。”
祁暗带着人出去了，走到不远处之后，“她的身体如何了？”
“回禀王爷，王妃的身体确实并无异样了。”
“你可能诊断出她是否失忆？”
“这……虽说气急攻心容易引起晕厥，但是失忆可能性并不大，不过若是王妃受了极大的刺激，自己不愿意回想起发生的事情，她的潜意识便会为了保护主人的情绪而将遭遇过的事情选择性地遗忘掩埋，如此也不是不可能。”
“极大的刺激？那恢复记忆的可能性又有多大？”
“这种情况下，除非有人刻意去逼王妃想起那些事情，不然王妃出于自我保护的心理应该是不会想起来的。”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说起。”
“诺。”
你我都心知肚明，不过是找了个借口，放过自己罢了。如此，这场戏，我们便一起演下去。
祁暗站在门口，有一丝丝的胆怯。她将那一夜的记忆刨除了，这样对他们之间而言是否也是件好事。他终于还是推开了门，进屋了。
“你回来了？”离雪还是拿着小人书，都舍不得放下。
“怎么还在看，夜深了，在灯下看书伤眼。”祁暗坐到她旁边。
“我就再看一会儿，这本书真是太有趣了。”离雪看着他撒娇。
“就只许一会儿！”
“嗯嗯。”离雪倒是翻得挺欢快的，不知不觉的一本书就翻完了。心满意足地翻完最后一页，脖子老是勾着，离雪觉得有些酸痛，便想扭一扭，可是突然从后边伸出一双手给她按捏，倒叫她下了一跳。
“你还没睡吗？可是灯光晃着你了？”
“不曾，看你入迷舍不得睡，便陪着你了。”
“那你今日可真是体贴，诶，你为何会有这么多小人书啊？”
祁暗有一瞬间沉默，站起身，“不知道，许是暗风搜罗放在这儿的吧。夜深了，睡觉吧。”
小人书，是他从前准备给林兮的礼物，只是她有了更好的东西，便也没有送出去，也就一直放在这儿了。
“哦。”离雪也不含糊，三下五除二便脱了衣服自己躺好睡觉了。许是累了，不多时，便睡着了。
祁暗躺在她身旁，看着她的秀发。阿离，不论你是装失忆也好，真失忆也罢，这样就很好了。你心里不会有别人，我们之间也不会只剩下吵架。这样就很好了，一直这样就好了。
夜中，离雪在梦中惊醒，睁开眼是一片黑暗，没有鲜血淋漓，没有排排人头，只有黑暗，无尽的黑暗。她用力地平静着自己的呼吸，不敢动，怕吵醒身边的人，转头靠在祁暗的怀里。
祁暗，你欠我的，我会一件一件地拿回来。
早上起来的时候，离雪倒是心情很好。不过，祁暗问她可想出去转转的时候，她拒绝了。她说，外面的风景还没有小人书好看呢。
“你这样闷在房里对身体不好。”
“大夫不是说让我好生休养吗？”离雪悠闲地翻着书，满不在乎地说道。
“可你这样老是痴迷小人书也不好吧。”
“哎呀，我不管，我不想出去，我只想看书。你从前不是觉得我不爱看书，不知书识礼吗？我现在看书了，你怎又这般阻挠。”
祁暗见说不过她，“那你看一会也休息一下，别坏了眼睛。”
“嗯嗯嗯，知道啦！”从头至尾离雪都未曾将她的眼睛从书上挪开一下。
祁暗也拿她没办法，只好自己出去了。一转头，飞跃到了屋顶上，这鬼暗山庄风景是不错，原是想让她出来散散心的，看来只有自己一人欣赏了。
祁暗，这罗刹地狱的风景就留给你一人欣赏了。我见着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觉得恶心。
两人平安无事地相处了几天，期间，离雪除了窝在房里看小人书，倒是不曾闹过别的性子，倒像是一下子变了一个人一样，确实是知书达理了起来。也不再与祁暗说话便带刺，倒像是回到了从前，可又比从前更加端庄温和。完全是他从前喜欢的模样。
“阿离。”
“嗯？”离雪这些天都快把祁暗房里积攒的小人书都看完了。祁暗倒是不说话了，“怎么了？”离雪只好从小人书上抬头。
“你花在这书上的时间和心思都快越过我了。”
离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歪着头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确定地说道：“你这，可是在吃醋？”举起手里的书，“与书吃醋？”
“胡说！”
“哈哈哈哈……”离雪止不住笑，“你竟与一本书吃醋！若是传出去了，岂不是要笑掉大牙，你穆王的名声岂不是也要碎一地。”
祁暗的脸都黑了。
离雪都快笑出眼泪来了，但见他脸色越来越不好，便只好慢慢收敛起来，忍住不笑。
“嗯，那什么，咱们在这儿也待了许久了，什么时候回去啊？”
“你想回去了？”
“是啊，你不想吗？”
若是回去，你心里装的人有一箩筐之多。
“那你收拾收拾，我们明日便回去。”
“好。”离雪一口答应下来，心情颇好。
“你很想回去？为何？”
“嗯…因为小人书看完了。”
“只是因此？”
“还因为我想念王府的吃食。”
“那便随你了。”
离雪坐在马车上，听着车轮“咕噜咕噜”的声响，看着那座宅院出现。
“王妃，王府到了。”祁暗还有政事，便去皇宫了。
离雪走下马车，站在门口，恍若隔世。
一步一步踏上阶梯，跨过门槛。
多气派，多豪华的牢笼啊，我以为我是逃出了狼窟原来竟是又踏入了这虎穴。我曾以为我这余生即便不能与人相濡以沫、相互扶持一生，至少也能会轻松些、自在些，平淡无波地度过。可是，祁暗，你不给我这个机会。既如此，那我们便在这座繁华的牢笼里争斗余生吧。
“王妃回来了。”青英带着霜降等人都出来迎接离雪。
“嗯。”
回到幽雪院，青英给离雪解下披风，“王妃一路颠簸，现下可要休息？”
“嗯。你让她们都别忙活了，我今日累了，想歇着了。”
“诺。”
霜降等人都下去了，青英也往外走去。
“青英，你留下。”
“诺。”
离雪靠着床，也不说话。
“王妃？”
“暗卫还剩多少人？”
“王妃。”青英嗫嚅着，不敢开口，“你已经知道了。”青英立马跪下，“公主恕罪，暗卫已经全数被抓，只余暗七一人。”
离雪的头像是轰的一下，好像又回到了那间小屋。
“公主！是奴婢该死！求公主责罚！”脸上满是泪痕。
“你起来吧，让暗七好好养伤，不必寻仇。日后此事不必再提。”
“公主。”青英抬头看了她一眼，“诺。”
“出去。”
“诺。”
祁暗，你果然够狠。如此，我也不必手下留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