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故事,你有钱吗?
既然我看上了你的钱,你就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一)公子初识
飞雪阁阁主要比武招亲;
飞雪阁阁主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飞雪阁阁主是个男的。
……
山东分舵的人将这一消息传回来时,我正张罗着开帮派大会。偌大一个议事厅愁云惨淡,四大长老、八大堂主愁眉深锁,个个眼巴巴地瞅着我。
谢长老问:“帮主,眼下该怎么办?”
我道:“只好去参加比武招亲了。”
长老们大惊,谢长老很着急:“不行,帮主和那顾云城素未谋面,不能就这么把自己卖了。”
“可是他有钱。”不仅有钱,飞雪阁势力雄厚,要是能和他联姻,分分钟就能解决我青木帮眼下的困局。
谢长老更着急:“一个男人还比武招亲,这要不是行为艺术,那他一定就是个人妖!”
“……”我沉默了半晌,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我心意已决,别说是人妖,就是人兽我也得上。”
说实话,我当然也不想这样。可如今青木帮被人打压得跟狗熊一样,再不想办法,很快就要被吞并得连渣都不剩,我身为帮主,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第二天我就收拾行李离开了杭州,长老们很伤心,一副送我上刑场的表情,谢长老拉着我的手抽噎道:“都怪老夫们无用,要帮主这样牺牲。”
我想起江湖上关于顾云城美如冠玉的传言,伸手摸了摸自己皮糙肉厚的脸,安慰他道:“放心,肯定不是我牺牲。”
一个月后,我到了济南,飞雪阁的老本营就在这里。此刻我才深深地感受到顾云城的魅力,整个济南城人满为患,大小客栈都被江湖女侠占满了,连柴房的价格都涨了十倍。我转了一圈只觉得心如死灰,掂了掂手上只够买两个冷馒头的铜板,默默地出了城去打地铺。
结果在打地铺的时候,我救下了一个男人。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我刚在城外寻了棵大树坐下,就着清水吃了些发霉的干粮,裹好斗篷,准备靠着树睡个囫囵觉时,突然听到远处传来鬼哭狼嚎的呼救声。
有人在被追杀!
我满腔的正义感瞬间爆发,提着剑一跃而起,呼救声越来越近,我在微茫的月色下看见一个人连滚带爬地在旷野里飞奔,身后紧跟着两道黑色的矫健身影,那竟然是……
竟然是两条狗!
我默默地将剑插了回去,捡起两块板砖将狗赶走了,那人喘着粗气瘫在地上,灰头土脸地朝我咧嘴一笑,一口白牙闪闪发光:“在下唐殊,多谢姑娘相救。不知姑娘高姓大名?”
我被那口牙闪花了眼:“洛少言。”
等那位叫唐殊的公子哥儿倒腾得像个人样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他说他是济南城一家富户的公子,因出门游玩与仆从失散,又出了点儿小状况,所以才弄成这么一副狼狈的样子。我贴心地没有问他为何会被狗追,每个人都有些难以启齿的窘事儿,就像我也不想让人知道我没钱一样。
我怀着有难同当的心情,将那发霉的干粮分给他,他眉眼弯弯地朝我道谢,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好看到没朋友。我的脸莫名发烫,手往回缩了缩,有些不自在道:“那个,可能不太好吃……”
“洛姑娘太客气了……”
他微笑地接过去,微笑着咬了一口,然后脸就绿了。
我羞愧地看着他,他嘴角抽搐了半天才将表情调整回来,淡定地问我:“洛姑娘来济南,是因为什么?”
我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实话实说:“我来参加比武招亲。”
唐殊的眼神一闪,神情似乎变了变,我抬头去看时才发现是我的错觉,他依然微微笑着,难为他捧着那干粮还能笑得这么开心,他道:“那洛姑娘武功一定不错了。”漂亮的桃花眼看着我手边,他好奇地问,“这是洛姑娘的佩剑?”
我想世家公子看到这种凶器,就跟青木帮的那些老光棍看到“胸器”一样,都是好奇的,于是慷慨地将剑递给他观赏。他开心地接了过去,开心地拿在手上比画,开心地……将手给割伤了。
“疼……”他不开心了,眉毛眼睛都耷拉下来,捧着流血的手,可怜兮兮地望着我。
我……我说句实话,洛家的祖训里,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没用的小白脸,尤其还是长得好看的,可唐殊不同于一般的小白脸,他……他……
他实在太好看了。
我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忙不迭地上前抓住他的手,取出金创药替他敷伤,又从内衫上撕了块干净的布,仔细地将伤口包扎好。做完这一切我才如释重负地舒一口气,一抬头却发现唐殊正静静地看着我,漆黑的桃花眼里有微妙的光芒。
他说:“洛姑娘,你……你别去参加比武招亲了吧。”
“为什么?”我不解。
他的神情有些微妙,顿了片刻一咬牙道:“因为我听说,飞雪阁阁主顾云城,其实是断袖。”
我一惊,但很快就释然了:“他是人妖?”
不知为何,唐殊的嘴角莫名抽了抽,脸色有点儿黑。
我道:“这也无妨,反正我看上的是他的钱。”
“……”
(二)比武夺魁
第二天清晨,城门开了,唐殊在城门口微笑着与我道别,他将身上的银两都给了我,作为我照顾他一夜的报酬。我隐约觉得他似乎不想暴露他的住处,但也没多想,拿着钱在城里转了两圈,总算找到一家客栈住下。
比武在三天后正式开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参加者要将自己的武器交由飞雪阁暂时保管,换上特制的木质兵器,点到即止。
顾云城一直都没出来露个脸,但这并不妨碍姑娘们斗志昂扬地为他战斗。顾云城有钱有势,据说长得也极好,即便他真是断袖,也会有成堆的姑娘为他倾心。可惜的是,他注定只能娶我了。
我一路杀到了决赛,终于在半个月后与另一位美丽的姑娘一决胜负。姑娘人长得美丽,行事却很不美丽,出手阴毒不说,竟然还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偷偷地朝我丢暗器。我有点儿恼火,就不再怜香惜玉,扬起手一掌拍到了她胸口。
……
“你是男人?!”
那手感,我赌五两银子,绝对不是姑娘……
那姑娘,不,那男人见被我发现了,索性不再顾忌,暗器跟瓜子皮一样,成堆成堆地往我身上甩,我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一咬牙,自长靴内抽出了一把短剑。
这把短剑我没交上去,因为我本来没打算用它,它是洛家的传家之宝,洛家的参差剑法闻名于世,但从不轻易展示于人,一展示就要揍得人鼻青脸肿。那男人果然被揍得四下逃窜,最后狼狈地逃跑了,一边跑还一边朝我放狠话:“洛少言,你给我等着!”
我没有理他,把剑收了就去找飞雪阁的人商量成亲事宜。我已经出来了太久,昨天谢长老飞鸽传书,说少阳派越发欺人太甚,青木帮众人现在连裤子都快穿不上了,我必须快点儿同飞雪阁联姻。
不料台下的姑娘们却突然起哄,说我使用了自带的兵器,要取消我的资格,尤其以排名第三的那个姑娘吼得最厉害。飞雪阁的主事是个没主心骨的,见大家闹得太厉害,期期艾艾地看着我道:“洛女侠,你既然使用了别的兵器,我们只好取……啊!”
我淡定地收回拍在他脖子上的手,拿剑柄捅了捅旁边一个小厮:“带我去见你们阁主。”
小厮抖得跟筛糠似的,颤颤巍巍地将我带到地方,一溜烟就跑得影儿都没了。我有些惆怅,我其实不想用武力吓唬人的。默默地叹一口气,我一抬脚踹开了房门。
房内水汽氤氲,薄纱轻掩,美人出浴。
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
“你在洗澡?”
我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进去,反手关上了门。
唐殊嘴角直抽,身体抖得跟被恶霸欺负的良家妇女似的:“你知道还进来……”
我将剑放在一边的桌子上,站在浴桶边看着他,漆黑如瀑的长发,艳如桃李的脸,细长优美的脖颈,若隐若现的锁骨……喀喀,打住。
我问道:“你就是顾云城?”
他闭了闭眼,声音有些无奈:“这个我可以解释……”
我走近一步:“那你是不是断袖?”
他的脸色隐隐有些发黑:“不是!”
我拍了拍手:“那太好了,你洗洗睡吧,我们明天成亲。”
我说完淡定地转身,淡定地开门走了出去,淡定地看着鼻血流了下来。
……还好没被他看见。
(三)他在躲我
我就这样在飞雪阁住了下来。
本来说好第二天成亲,但是唐殊派人来告诉我要做些准备,让我先安心住着。结果这么一住就住了半个多月。
我等得心急,于是就去找他,却总是见不到他的人影,问遍所有的下人都只说阁主有事儿出去了,就是不说去了哪里。
我知道他在躲我。于是我一气之下就待在他房里不走了,我提着剑,在桌边凶神恶煞地坐着,我就不信他到晚上都不回。
结果他真没回。我等得又困倦,又有些难以言喻的伤心,最后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我做了个梦。梦见很多年前我爹还在,青木帮威严强盛,我还是无忧无虑的少帮主。后来我爹走了,帮中一位长老趁机带走大批人,成立了少阳派,处处与青木帮作对。我没我爹那样的本事儿,青木帮在我手里就要油尽灯枯了。
我真想我爹。
迷糊间,我身上蓦地一暖,似乎是陷入了什么人的怀抱。低低的一声叹息响起,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耳畔,我觉得有些痒,便往那人怀里钻了钻。他似乎僵了僵,却伸手将我搂得更紧。
“我本来不想招惹任何人的。”那道声音这样说着,带着熟悉的无奈和隐隐的温柔,“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我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唐殊的床上,身上被子盖得倒是齐整,就是不见他的身影。我知道他肯定是回来过了,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弹起来,急匆匆地要去找他。
不料才一出门,我就见到了一个不怎么想见到的人。
那个人就是比武那天排名第三的姑娘。那天的事儿飞雪阁的人后来都妥善处理了,只有这个姑娘一直不肯善罢甘休,每天徘徊在飞雪阁的附近找我的麻烦。这会儿看见她,我实在有点儿脑袋疼。
她怨愤地看着我:“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他吗?我为了这场比武,不眠不休地练了多少天,洛少言,你怎么比得上我对他的喜欢?”
我道:“但你确实打不过我。”
她的眼神更加怨愤了:“洛少言,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处心积虑想要嫁给他,只不过是为了你的青木帮,你根本就配不上他!”
我道:“你看上他的颜,我看上他的钱,本质上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她被我气笑了:“好,好,洛少言,你敢不敢和我真刀真枪地打一场?赢了的人留下,输的人就得离开,再也不出现在他的面前。”
我想,这倒是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于是就答应了。
比赛开始,姑娘一开始确实没跟我客气,招招式式都没留情,可打到一半她却突然一错身,直直地就往我的剑锋上撞过来。
我一惊,一掌将她拍了出去。我本来只用了三分力道,谁知她竟然被我拍出了三丈远,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吐出了一口殷红的血。
我傻眼了,瞅着自己的手目瞪口呆。我知道自己很厉害,但没想到这么厉害,难道我无意中得到了什么盖世神功?
然后我一抬头,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唐殊,和他那张冰冷的脸。
那姑娘伏在地上,一边呕血,一边泫然欲泣:“我本来只想找她讲道理,可没想到……”
唐殊没有看她,黑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语气冷漠:“洛少言,我本以为你只是利欲熏心,没想到你还这般心狠手辣。你真是让我失望。”
我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剑,笔直地站在原地,冷着脸道:“你知道就好。你要是还不肯和我成亲,更过分的事儿我都做得出来。”
(四)五台山行
他还是不肯同我成亲。为了表现这一决心,这次他直接逃婚了。
我又一次做了自己所不齿的拿武力吓唬人的事儿。将飞雪阁的主事捆成一个粽子吊在树上,我提着剑在他眼前比画:“说,你们阁主去了哪里?”
我快马加鞭,风餐露宿地赶了半个多月的路,终于将唐殊堵在了半路上。
这天天气挺好,我提着剑,冷着脸站在他面前,已经做好了只要他反抗,我就立马打晕带走的准备。却没想他见了我,目光百转千回,最后只是轻轻地说了句:“你瘦了……”
我提着剑的手一颤,眼里的眼泪竟然止不住地涌上来,我急忙咬紧牙忍住,恶狠狠地瞪着他道:“你再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他“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在我头顶揉了两下,声音里带着些莫名的释然的情绪:“好了,洛姑娘,别气了,陪我去趟五台山吧。”
我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他上路了。心中的委屈却没有消散,我忍不住告诉他:“那个姑娘不是我打伤的。”
他微笑的神情丝毫未变,淡淡地说道:“我知道啊。”
“你知道还–”
我愤怒的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因为我突然间明白过来,他说那样的话,其实是为了故意将我逼走。结果我依然赖着不走,他没办法,就只好自己走了。
他就这么不想娶我吗!
我恨恨地想,长得这么勾人还敢到处乱跑,他就不怕被贼人惦记!
结果我们真被贼人惦记了。
一群黑衣人将我们围得水泄不通,看那架势是没打算留活口。
我和一群黑衣人打得热火朝天,抽空回头看了唐殊一眼,这一看差点儿把我吓尿,他已经被人掀下马来,狼狈地在地上滚成一团,剑锋几次从他身侧滑过去,看起来下一刻他就会被插成筛子。
我简直就要惊呆了,他不是武功盖世的飞雪阁阁主吗?我一直以为他是为了隐藏身份才装作不会武功,没想到他是真不会!
我急忙扑过去,挡在他面前,一边替他挡住黑衣人的攻击,一边朝他吼:“你到底是不是飞雪阁阁主!”
唐殊鼻青脸肿,哭丧着脸,也吼道:“我说不是你信吗!”
我打着打着就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些黑衣人竟然是冲着我来的,我在哪儿他们打哪儿,暗器都跟不要钱一样往我身上甩,只是顺便才赏唐殊两剑。
原来是我连累了他……
我心中有了主意,于是拼了老命闯出了包围圈,再拎小鸡似的将唐殊甩上马,最后一剑戳在了马儿那肥厚的臀部上。
“走!”
我一声吼,马儿扬蹄狂奔,唐殊伏在马背上,朝我大喊:“少言!”
我抬起头,最后一次与他眼神对上,他漂亮的眼里全是难以置信的惊惶,我心一颤,赶紧转身,再次投入了战斗。
英雄救美的感觉怎么就这么悲壮……
黑衣人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越来越多,我渐渐地觉得力不从心,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难言的沮丧。我想,我这辈子,管个帮派却弄成一团糟;追个男人,人家又不理我;现在连引以为傲的武功都救不了我,还真是窝囊到底了。
这么一分神,我身上就被砍了道口子,我赶紧就地一滚,结果滚到了悬崖边,我简直要崩溃了:难道老天真要亡我?
远方却传来一声马啸。
唐殊骑了马,疾驰而来,衣袂飞扬的姿态仿佛天神降临。我看着他抬起手,浑厚的内力如海浪般磅礴袭来,近处的黑衣人瞬间被弹震开去。他趁机朝我奔来,不料一个黑衣人突然扬剑,斩断了马腿,他“嗷”地叫了一声,一个狗吃屎就摔在了我面前。
我震惊得无以复加:“你不是不会武功吗?”
唐殊翻身而起,手忙脚乱地替我挡着黑衣人的攻击:“我控制不好内力,武功时灵时不灵,就像段誉一样。”
我正想问段誉是谁,黑衣人的又一波攻势袭来,刀光剑影,我们避无可避,唐殊轻声问我:“你怕不怕?”然后不待我回答,搂着我,自悬崖上一跃而下。
(五)他要离开
我幼年时师从无尘大师,大师送我四字评语,说是古拙稚纯。我听不太懂,我爹就给我翻译了一下,说我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但我只是有点儿迟钝,并不是傻,我知道飞雪阁阁主顾云城,我认识的那个唐殊,其实并不喜欢我。
若是喜欢,当初我们初遇,我告诉他我要参加比武招亲时,他不至于为了阻止我,不惜把自己抹黑成断袖。若是喜欢,那时我比武夺了魁,他不至每天躲着我,后来干脆直接跑路。
可是此刻,从万丈悬崖坠落而下,耳边风声烈如刀割,唐殊紧紧地抱着我,我才发现,我一直觉得弱不禁风的他其实个子很高,长手长脚的能将我护得严严实实。他的下巴抵在我头顶,低沉的声音就响在我耳边:“不怕啊,乖,不怕……”搂着我的胳膊却颤抖得厉害。
我的侧脸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他的心跳起伏如海浪,我伸出手,慢慢地抱紧了他。
万幸的是山崖下有一片水涧,我们掉进了河里,浑身湿透却没出什么大事儿,唐殊一路在山崖上磕磕碰碰,撞得鼻青脸肿,晕头转向地抓紧了我的手,喃喃道:“我就知道跳崖死不了人……”
我也摔得有点儿蒙,听了这话就问:“为什么?”
唐殊朝我一笑:“武侠世界的经典定律……”然后两眼一翻,朝后一倒,晕了过去。
我费力将唐殊从水里捞出来,他身上水淋淋的,连眼睫毛上都挂着水珠,我见他晕了,于是面不改色地将他扒了个精光,将他的衣裳摊在岩石上慢慢晾着。
唐殊在一个时辰后醒来,我正从附近的树上摘了些野果回来,他睁开眼看见自己赤条条的,羞耻得一通乱号,我被他吵得头晕,皱眉道:“鬼叫什么,你上次就已经被我看光了。”
我将手里的野果递给他,眼前却猛地一黑,人摇摇晃晃地往后倒,唐殊扑上来一把将我接在怀里,急道:“少言!你怎么了?”
我头晕眼花,微微侧过脸:“你……把衣服穿上。”
“你不是已经看光了吗?”唐殊将我抱得更紧,惊叫道:“少言,你怎么还穿着这身湿衣裳?会感冒的!”
他伸手就要解我的腰带,我吓得猛地瞪大眼,一把按住他的手:“你做什么!”
唐殊挣开我的手,又要解我的裤子:“反正你也把我看光了,你就当礼尚往来好了。”
我气得几乎要哭了:“你这是什么歪理!”
唐殊抓过他的干衣裳,将我紧紧地裹住,俯下身子,鼻翼擦过我的侧脸:“少言,我会对你负责的……”
我慢慢地闭上眼,任由眩晕感铺天盖地席卷了我。
我十八年来第一次病得这么严重,还是在这种危急的时候,为了防止黑衣人追上来,唐殊便背着我跑路。山路崎岖难行,他一路上简直摔成了狗,我也没好到哪里去,发烧烧得连亲爹都不认识了。后来我们又迷了路,我睁开眼时感觉似乎清醒了一点儿,眼前却是雾茫茫的一片,心中不由得一惊:这是回光返照的节奏啊,我得赶快交代后事。
于是我颤颤巍巍地从长靴里抽出短剑,颤颤巍巍地递给唐殊:“你别管我了,自己走吧,这把剑你拿着可以防身……”
他一把将剑从我手中夺过去,声音里充满了震惊:“这把剑竟然在你这里?!”
我以为他至少会跟我客气一下,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迫不及待。心脏似乎有点儿痛,我闭上眼睛,轻声道:“你快走吧。出去之后,你要是觉得我还死得其所,麻烦你捐点儿钱给杭州的青木帮……”
然后我就晕死了过去。
我再次睁开眼,花了一会儿时间弄清楚自己现在是在五台山,不是阴曹地府。唐殊还是将我带了出来,他并非是不在乎我的,我感觉有点儿暗爽,翻身下床就去找他。
后山一片寂静的林子里,有两道熟悉的声音正在交谈。
“大师,有了这把剑,我就能回去吗?”
“此剑为万年黑曜石所制,极具灵气,七星连珠之日乾坤挪移,时空相错,若以此剑为媒,唐施主与顾施主便能精魄相换,各自回归。”
“最近一个七星连珠之日是什么时候?”
“三个月之后。错过这一次,便要再等上一百五十年。”
……
我呆呆地站在林子外,仿佛明白了什么真相,又仿佛什么也不明白。
唐殊从林子里走出来,正好与我大眼瞪上小眼。我张了张嘴:“你不是飞雪阁阁主?”
他望着我,目光幽深得看不清情绪:“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你……你要走吗?”其实我最想问的只有这个。
他微微垂头,并不看我:“我穿越过来有一年了,一直在寻找回去的办法。”
我觉得自己变得有点儿迟钝,我想问他比武招亲,是不是只是为了找到这把剑;想问他是不是因为注定要离开,所以才不喜欢我;想问他,可不可以不要走……
但是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唐殊沉默了片刻,蓦然朝我眨了眨眼,语气里有些故作轻松的笑意:“趁我还是飞雪阁阁主,洛姑娘,我可以把飞雪阁的势力借给你用哦,你想要多少钱我都可以捐……”
“不用了!”我打断他,“我突然觉得我还是应该自力更生,这把剑先借给你用吧,三个月后我再找……找顾云城要回来,我家长老喊我回去吃饭,我先走了!”
我急急忙忙地下了山,没敢回头再看唐殊一眼,山上的风很大,刮得我脸颊生痛,连带着胸口都跟着闷闷地疼。
我做西子捧心状捂着胸口,感觉自己不会再爱了。
(六)七星连珠
我爹活着的时候,常对我说,老天爷关了你一扇门,必然会给你开一扇窗。
但是我觉得,老天爷关了你的门后,只会给你家墙上再打个洞。
就比如现在,在我已经决定自力更生、带领青木帮众人奔小康的时候,我却突然遭遇了被联姻。西南风夷谷谷主点名了要娶我洛少言,说得好听点儿叫求亲,说得不好听,这简直就是强抢压寨夫人!
谢长老忧心忡忡:“风夷谷如今财大气粗,莫名其妙地要强娶帮主,肯定没安好心。”
我苦中作乐地安慰他:“没事儿,这至少证明本帮主还是有魅力的。”
结果等我见到了传说中的风夷谷谷主时,我才知道自己自作多情了,我这哪里是有魅力啊,拉仇恨的能力倒是满满的。
风夷谷谷主,竟然就是那日比武时扬言要我等着的那个男扮女装的男人。
我什么话都不想说了,转身就准备回青木帮,让大家开启备战模式。那男人却在我身后冷冷地开口道:“你今天要是走了,我就只好去同少阳派合作了。”
我的脚步顿了顿,就在这一瞬,一缕异香扑鼻而来,刹那间我竟然四肢发软,内力全失。
西南之地最善使毒,我竟然忘了防这一手!
我愤怒地转头瞪着他,那厮一双细长的眸子邪邪地望着我:“我说过,我会叫你好看……”
我在昏迷之前哀怨地想,我这次招惹上的,只怕是一条毒蛇啊……
等我再次清醒过来,已经被运送到了大理,风夷谷的老本营就在这里。
本以为那“毒蛇”抓我是为了泄愤,没想到他还真像模像样地办起了婚事,广发英雄帖,昭告天下,婚期就定在三月之后,七星连珠之日。
我的心蓦然颤了颤。
“毒蛇”为了封住我的内力,这三个月里逼我把毒药当饭吃,凶残得令人发指。
成亲那一日,我像木偶一般被人摆弄着沐浴、焚香、上妆,最后蒙着块红布头,任由人牵着去了喜堂。
喜堂里人声鼎沸,司仪高声喊着:
“一拜天地!”
就当是在拜神灵了;
“二拜高堂!”
就当是在拜我爹;
“夫妻对拜!”
就当……就当对面的人是唐殊……
“砰!”
一声巨响,堂中顷刻大乱,冷风呼啸着灌进来,“毒蛇”阴冷的声音分外清晰:“顾云城,你果然来了。”
……
这是陷阱!
我一把扯下红盖头,发现堂中宾客早已亮出了武器,一道白色的身影与他们战成一团,他挥舞着剑,武功差得不成样子,他……他是唐殊……
“杀了他!”“毒蛇”声嘶力竭道。他号得那么欢,连我靠近都没有发觉,我出手封住他周身大穴,一把锁住他的喉头:“都住手!”
堂中瞬间安静下来,这次轮到“毒蛇”惊怒交加:“你……你不是吃了毒药吗?!”
“天天吃就没什么效果了。”
我拖着“毒蛇”,慢慢地向唐殊靠拢,他身上全是划开的伤口,提着剑的手微微颤抖着,咧开嘴,冲我傻兮兮地笑:“少言,我来了。”
我不忍直视,翻身上了一匹马,又将“毒蛇”揪上来,唐殊上了另一匹马,腿上的伤口疼得他直抽气,他瞅着“毒蛇”道:“哥们儿,我问一句,我跟你有什么仇,你干吗要杀我啊?”
“毒蛇”眼神阴冷地看着他:“有你在,我就永远不是武林第一美人,只有你死了,才没人同我争了。”
“……去你的!”唐殊气得一掌将他拍晕:“死人妖!”
我们纵马疾驰而去,不料才跑没多久,一支利箭横空而来,正射中了我的马,唐殊手疾眼快地将我拉到了他的马上:“是少阳派的人!他们联手了,我们快走!”
“已经……走不了了。”我喃喃道。
四面八方的人将我们包围得严严实实,无数支箭对准我们,箭尖在月色下闪烁着冰冷的光。
我到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他们的目的,“毒蛇”抓了我来布下这个局,其实就是为了请唐殊入瓮,他们想要将青木帮和飞雪阁一网打尽……
我这个蠢货,竟然又一次连累了他。
我突然伸手夺下唐殊手中的剑,一咬牙就准备跳下马,唐殊迅速拉住了我,漆黑的眸里满是怒意:“你又想扔下我,一个人去应对?”
我抬头看着他清俊的眉眼,无数话语哽在喉间,半晌才轻声问:“你为什么没有走?”
唐殊定定地望着我,良久轻叹一声:“我舍不得你……”
我嘴一撇,眼泪终于落下来,滴在了冰冷的地上:“可你要被我害死了怎么办……”
“噗!”唐殊居然笑了起来,“你哭得真丑……”
我含着眼泪怒瞪他,唐殊紧紧地攥着我握剑的手,将我搂进怀里:“不会死的,你放心,我们都不会死……”
他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背,我这才发现他的声音里完全没有死到临头的恐惧,反而带着一股轻松的笑意:“少言,你想不想去我的老家看看?”
(七)尾声
……我有点儿弄不清眼下的状况。
我还记得我们正被人包围着,唐殊说要带我去他的老家看看,然后一道白光突然闪来,我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等我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发现我还是我,马还是马,唐殊还是唐殊,周围也还是被人包围着……等等,这些人怎么都穿得这么怪异?
“快看快看,这两个人怎么都穿着古装?还骑着马呢,好带感啊!”
“肯定是来拍戏的!”
“哇,那个男的好帅!这是哪个明星啊,我怎么不认识,我要找他签名!”
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那些人手上竟然此起彼伏地亮起了白色的光,闪得我头晕眼花,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难道这些人是风夷谷派来的,他们又有什么诡计?
我一把抽出手上的剑,冷冷地看向周围道:“都让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周围静了一静,然后突然爆发出更激烈的吼叫声:
“这是哪个女明星啊,这么凶,还没出戏吧?”
“对呀对呀,长得又不好看,居然还耍大牌!”
“没素质,滚出娱乐圈!”
“对,滚出娱乐圈!”
“……”
我一怒,就要下马去同他们决斗,唐殊却从身后一把拉住了我,他的表情很复杂,又是怀念、又是尴尬、又是无语的:“别生气,少言,他们不是坏人。这里……是我的老家。”
“你的老家?”我皱了皱眉,感觉有点儿不爽,“你的老家人真多。尤其是姑娘多。还穿得很暴露。”
“……”唐殊嘴角抽了抽,很快又笑起来,安抚地摸了摸我的头,“那我们去个人少的地方。”
他将我搂在怀里,伸手拉住马缰,含着笑在我耳边轻声道:“到了这里,以后就是我保护你了。”
他一扬马鞭,我们的马一声长啸,撒蹄狂奔而去。周围的人群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叫,转眼间已被我们抛在脑后。前路一片开阔,清风呼啸着从脸上拂过,我安心地靠在唐殊的胸膛上,感受着马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
据报道,今早×市有两人在高速公路上纵马,造成严重的交通堵塞,严重影响了社会治安,目前两人已被警方拘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