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一本很残忍的书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林奕含

这是一本很残忍的书，字里行间血肉模糊。作者林奕含非常年轻，去年4月，在这本书出版后两个月自杀去世。

小说讲述了13岁女生房思琪被补习班老师性侵最终发疯的故事。

准确来说是13岁女生房思琪被补习班老师性侵后逼迫自己爱上老师以逃避心理阴影的故事。

又或者应当如林奕含本人所概括的：这是一个女孩爱上强奸犯的故事。

第一种概括是一个客观事实，第二种概括包含了我对房思琪的理解、怜悯以及对强奸犯李国华的厌恶，第三种概括就太有冲击性了。因为这个饱含柔情，饱含温度，饱含无限憧憬的“爱”字，居然用在了一个“为人师表”却“十恶不赦”的强奸犯身上。

那假如我们抹去李国华强奸犯的标签，他是一个有着深厚文学修养的语文老师，是一个中文人。他嘴里能说出许多有趣又浪漫的话，借着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文化积淀，他也可以是一个风度翩翩，气宇轩昂的男人。

房思琪是一个典型的文艺女孩。善良单纯，豆蔻年华，本就情窦初开，而且这样文艺女孩一般会早熟，对同龄的男孩或多或少有些不屑。她们希望活成大人的样子。在中学生狭窄的人际圈子里，此时最具有吸引力的男人是男老师。这样的情况下，李国华的诱导真的太容易成功了。而无知少女房思琪就坦坦荡荡地付出了自己的灵与肉。

李国华的话有多美，多有艺术性？

“都是你的错，你太美了。”

“你现在是曹衣带水，我就是吴带当风。”

“我在爱情，是怀才不遇的。”

当房思琪问：那我算是你的谁？李国华说：你是我的知己，我的小女人，我的情人啊。

李国华的情话说得相当优美，相当好，因为他永远都在练习。这样的情话他可以无限重复利用在每一个他感兴趣的女学生身上。但是因为房思琪爱李国华，所以我无法否认李国华爱房思琪，因为否认对思琪来说太残忍了。如果思琪不去选择相信李国华爱她，那么她的结局就不会是疯掉，而是直接死掉。林奕含借房思琪的身份把她的故事一字一句地写下来了。米兰·昆德拉说，小说人物有自己的生命。所以我有点怀疑林奕含控制不住笔下的房思琪，房思琪道出了真相：李国华不爱她。因此，林奕含的心理防线也崩了。

李国华比房思琪大27岁，多出来的岁月“历练”让他太懂得如何掌控13岁的房思琪的心理了。李国华至少表面上对妻子很好，真心对女儿曦曦非常好，这些柔情的光环会让思琪吃醋，但也会让思琪坚信这是个有爱有情的好男人，只是他们俩不能相逢未嫁未娶时罢了。初涉爱河的小女孩总是会怀着这样美好的憧憬，也会盲目相信爱情，认为凭着他的爱，她可以不求名分跟他一辈子。

李国华还有一句最富迷惑性的话：你始终会爱上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然后离开我的。这句话有很多重含义。对李国华自身来说，要他还是一个有良心的人，那么这句话可以为他自己减轻负罪感。同时这种有点自怜自叹意味的话语实在太像恋爱中的自卑感了。对思琪来说，或者可以解读为李国华对她的关心，不舍，患得患失。听到后思琪能不去安慰他吗？

林奕含在自杀前8天的采访视频中追问：我们明明知道一个人说出情诗的时候，一个人说出情话的时候，他应该是言有所衷的，他是有“志”的，他是有“情”的，他应该是“思无邪”的，所以这个故事真正让我痛苦的是：一个真正相信中文的人，他怎么可以背叛这个浩浩汤汤已经超过五千年的文化语境？怎么可以背叛我们浩浩汤汤超过五千年的传统？”我隐隐觉得林奕涵这样的追问包含着一些不甘心。将反问变成陈述就是：李国华这样的人她不允许他背叛这样的文化语境和传统。于是接下来她就为李国华找了个理由：艺术是不是可以是巧言令色的？

“我们认为一个真正千锤百炼的文人的真心到最后回归，竟然也变成食色性。”

要去面对这样的过去是艰难的，从写下这本书开始，她就在做一个艰难的尝试，希望面对，希望放下。奕含已经很坚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