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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终人不见

2024-04-22  本文已影响0人  白莺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主题征文第82期“负”专题活动。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庄子·齐物论》

(1)       

先生的声音似乎有穿透力,这篇《庄子》,在他口中八百遍念叨,成功惊扰了我的困意倦倦。

莞尔间,不禁遐想。

也许这世间,真的只是蝴蝶造的一个梦境?

窗外,春光无限。

有细微的风吹动窗棂上木质的碎削。玫瑰的香味不断地从学堂后面的花园里飘来。我展开掌心,仔细观察掌脉的纹路,如深深镌刻的沟壑。

那只身上有斑纹的蝴蝶一直在不远处瞪大着圆圆的眼睛盯着我看。

这时,梁山伯碰了碰我,只是一眼关怀的目光,温润似水。

我吐吐舌头,撩了撩额头碎发,打起精神来听课。

山伯曾对我说过,不要老做女儿态,男子汉得有个男子汉的模样。

我掩嘴偷偷地笑: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

我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吧,我会对山伯说,其实我是女儿身啊!

我叫纪嫣儿。

我不叫祝英台。

我是纪先生最小的女儿,今年十六岁,我的几个姐姐全部都嫁了人,但是我的志向并非如此。

而誓要踏破这九霄书阁,与天下男儿争一争本事。

纪先生拿我没办法,只日日拿刀一样的目光剜我,我也视若无睹、乐此不疲。

那个叫祝英台的俊美书生就坐在离我不远处,把玩着手中的笔杆。

山伯叫他“祝贤弟”

我噗嗤一声笑了。

那“祝贤弟”便是我从小玩到大的闺阁蜜友,也是山伯的至交好友。她来学堂的目的与我不同——为了躲避马家公子文才兄的追求。

我有时会问她:“文才兄家境殷实,且闻相貌不俗,又无不良品行著世,你,为何不喜他?”

英台沉默片刻,放下手中的圣贤书,把目光投放到遥远的青山薄雾间。

长睫掩映下的眸子里,是我看不清的情绪微澜:“就是不喜欢。”

我无趣地“哦”了一声。

(2)

一日,学堂门口来了个白衣翩翩的公子,眼神凛凛清清,如凉凉的夜风。

我扬起脸,夏日的烈阳刺得我睁不开眼睛。

“你是谁啊?”我咽了咽口水,花痴地问。

“马,文,才。”他笑的儒雅而客气。水一样的笑容绽放在这样一张清冷俊美的脸上,却显得很是天衣无缝。

"哦。”我有片刻的怔忪,痴痴地看着这张淡淡微笑的面孔。忽然尖声叫出来,撒丫子就往学堂里跑。

一把抓起正和梁书呆子下棋的“祝贤弟”往书院后门逃去。

可是,两个丫头岂跑得过那些官兵?

一大群黑色阴影很快就聚拢过来将我俩团团围住。

待我回过神来,英台已经像只小鸡一样被人拎起来,重重扔在地上,头发披散的那个瞬间,震惊了闻声赶来的梁书呆子。

而文才兄此刻也正慢悠悠地踱步而来,眼底依旧带笑,面上依旧温润如水。

“我所犯何错?”英台马上爬起来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何错?”文才兄嬉笑着上前,一把搂住她冷冷道,“娘子还逃吗?”

(3)

一股凉意忽然从脚底板窜起,我看到那个儒雅的马公子忽然变了脸色,周身散发的寒气仿若要融化掉这里的一切。

“如果,你想我拆了这里,就继续读你的圣贤书吧!”

认命?

泪珠顺着英台秀丽的容颜颗颗滚落,她缓缓地闭上眼睛,轻颤着双唇:“好……我……跟你回去。”

她回过头,缓步走到我与山伯面前,对我说:“嫣儿,我终究逃不过命,逃不过的……”

最后深深的泪眸只看着山伯,唇边挂着一丝苦涩的笑。

我看了看山伯,他的眼中是恍惚的、悲凉的颜色,仿佛在那个瞬间,石化了!

那群人挟着英台很快就撤离了书院。

我拉了拉梁山伯,他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书院没有了祝英台的那段日子,梁山伯再也没跟谁说过话,每天只是静静地看书,仿佛天地之间,再没有任何人存在。

纪先生撂着短须,眯着双眼,只沉静在声声《关雎》里。

窗外,秋意渐浓。

(4)

日子静如流水,山伯一醉不醒。

梁山伯似乎中了一种叫做“祝英台”的毒,并且无药可解。

他日日买醉,口中只念着三个字——

“祝贤弟。”

窗口有风过,风过书页,哗哗作响,刚好翻到那首《越人歌》里的一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不知何由感觉胸口闷闷的,回头便看到梁山伯的位子上空空如也。

“爹,我忽然不想读书了。”我站起身对纪先生乖乖认错,“我想听您的话,做女儿家应该做的事。”

说完便转身跑出了学堂,留下一脸呆滞的纪先生和一群快惊掉下巴的弟子们。

我飞速跑回家,换上一件青绿色罗裙。

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镜中的那个自己,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素以为绚。

看,我也可以的,原来我也可以。

梁山伯,我要你记住我,我要你记住,没有了“祝贤弟”,你还有我啊,我也可以陪你下棋,喝茶,花前月下。

你不知道啊,我与你同窗十载,其实早就对你动了心思。

况且,先遇到你的人,明明是我啊。

酒馆门口,我夺走梁山伯手中的酒壶一饮而尽。他只木木看了我片刻,眼神寒冷如冰,没有丝毫热情,再不是那个总在课堂上时刻提醒我,让我认真听课的优雅书生。

他几乎不认识我似的揪紧我看了半天,然后苦笑:“是你?原来你也来这一套……”

我几乎不费弹灰之气就轻而易举淡出了你的舞台。

因为我叫纪嫣儿。

我,不叫祝英台。

(5)

故事落幕后的许多年以后……

我时常会在一个没有雨的春日里呆呆看着蝴蝶翻飞起舞。

思念我们仨一起在学堂的岁月。

想起我上课走神,只为引起山伯的注意。

想起我在背《越人歌》时的脸红心跳。

想起那日,我曾偷潜入祝府,偷梁换柱时的忐忑心情。

想起,我坐在英台的洞房里,那个温润的马公子揭开盖头看到我时,脸上是被人打了一闷棍时的恼怒表情。

想起我们曾一起背过的诗:

“借问此何时,

胡蝶飞南园。

流波恋旧浦,

行云思故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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