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5）

周一早上，美玲早早起床，今天要送子衿回校，本应是周日下午送回去的，但美玲还抱着一丝丝希望，以为周日晚上许明伟好歹会问下子衿是否回校了，能来陪子衿吃顿饭。一直到她们睡觉也没等来。美玲有些恨自己，既已如此，还有什么好期待的，不如就这么着，干干脆脆的断了，至少不会后悔。

美玲打开冰箱，寻出小美包的馄饨拿出下了，又煎了个蛋，很久了美玲没有这样吃过早饭了，看着子衿安静的吃饭，她的心也无比的安，没有什么能比子衿在她身边更让她感觉幸福了，她并不明白许明伟为何能做到无视子衿的存在，也许是因为女人经历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痛苦，也许是因为在母体中孩子有根和母亲连接一起的脐带，就算孩子出生剪断了连接母子的脐带也还是剪不断此生都将连在一起的心，不管孩子多大，走多远，那根隐形存在的脐带一直会连接着彼此。

站在校门口，美玲看着“家长止步”的牌子，无奈的对子衿说“看，一块牌子便可将妈妈挡在门外了。”

子衿笑着“我一个人进去没问题，别担心我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

美玲戏虐的说“是啊，我的子衿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而是八岁小孩了，是吧？”

子衿无奈的看着美玲说“唉，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美玲听的瞠目结舌，问“你说什么？”

子衿拽着美玲的衣袖踮起脚在美玲的脸上吻了一下，说“妈妈再见。”便转身进入学校教学楼。留下美玲还在发愣，美玲想了一圈，除了敏芝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把子衿教成这样，真是！

美玲抬脚走进子衿班主任的办公室，今天她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和老师聊聊，了解子衿的学习状态，交代一下除了她谁也不允许把子衿接走。

班主任是个年轻女子，大概也就二十七八岁，谈吐着装都十分得体，热情的给美玲倒了一杯水，笑着说“Alice很聪明，十分老成持重，一点也不像三年级的孩子，老师们也都很喜欢她，说实话，喜欢聪明懂事的孩子是成年人的通病，老师也是普通人，上次月考她还得了个a++，成绩非常稳定。”

美玲看着眼前能说会道的老师，却有些不信，说“老师过奖了，我自己的孩子什么样我还是了解的，老师只看到了Alice的优点，但哪有孩子没有缺点的呢，老师还是说一说Alice的缺点吧，早发现我们也好早些帮她矫正，也容易些。”

老师微微一怔，她还没见过哪个家长不爱听对孩子的表扬，非要听缺点批评，看来Alice的性子也不是没有来由的。她只知道多数人虚荣爱听好话，宁愿自己骗自己，又哪里知道还有一种人只要真相，哪怕真相再丑陋也是属于自己的事实，美玲便是最后一种人。这种人活得真实勇敢不做作，却又痛苦难以被世人接受。

老师仍旧是避重就轻的说“自然，成人都有许多不足，更何况是个孩子了，Alice的性格就是太冷静了些，不够活泼，也很难和别的孩子打成一片，偶尔冒出的问题能把老师噎半天，不过也是因为比其他学生聪明些，所以老师也并不介意，还是很喜欢她的。”

美玲歉意的说“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谢谢你们这么包容Alice。还有一件事，如果有别人来接Alice请不要让他接走，或者立刻给我打电话。”

老师了然的说当然当然，心下对子衿又多了份同情。美玲知道老师已然明白，这些人精何须你把话说透，只需一个眼色便恨不得立刻明白你的性生活如何。管他呢，只要子衿能好，其它无所谓。

其实美玲有些多虑了，许明伟从未来接过子衿，他根本就连学校门朝哪都不知道，更何况他这会正浓情蜜意，哪里会想到来接子衿，即便接了又能放到哪儿去呢，总不能和刘丽丽住在一起不成，许明伟还没有那么蠢。

与老师谈完出来，美玲看了下时间，已经九点，约了律师十点，这会路上正堵车，未必能如期而至了。美玲正要打电话通知敏芝，有个电话先进来了，是舅舅汪启元。美玲愣住了，心里一阵慌乱，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只觉脚下无力腿发软，她坐在车上连车子发动的力气也无，手指颤抖，连划了两次手机屏幕才能解锁接听“美玲，你在哪呢？”

美玲强作镇静回答“我刚送了子衿到学校，这会正准备回去呢。”

舅舅哦了一声，明显在调整语气“美玲，你听我说，千万不要慌。外公脑梗复发，现在第一医院，小哲已经往那儿赶了，你舅妈也已经到了，你现在过去，我马上也过去。美玲，你在听吗？”

美玲的泪水已经落下，她捂住嘴止了好一会，听到舅舅在问，忙说“在的在的，我在听，我马上过去。”

“好，开车小心，千万注意安全，我不能再成熟你们任何一个出状况了。”美玲较刚才已经好很多了，冷静答到“我知道，都不会有事的，不要担心。”

美玲打了电话给敏芝，告诉她U盘就插在电脑上，等会替她交给律师，有什么事可以全权代表她与律师自行定夺。敏芝答应，她问要不要她过来陪，美玲谢绝了，这会人已经不少了，还不知道结果，即便是来了也毫无意义。

敏芝安慰了她几句便挂了电话，她明白，在痛苦面前再多的语言安慰也都是苍白无力并且无用的，没有任何实质意义。她更无法说她理解，能感同身受。这样的担心焦虑，即便是处在同一个角度，感受也不会是相同的，你有你的痛，我自有我的承受，谁也替代不了谁。

美玲的心一直在煎熬中向医院赶去，外公八十多了，又是脑梗，能否再醒过来谁也没有把握，即便醒来，能否再认识自己，能否再和自己下棋畅谈历史都是微乎其微的可能。这个曾被打成右派的臭老九曾在她叛逆期给了她父亲般的耐心和开导，有一度美玲内心对世界的厌恶让她乐于接触不良少年，是外公及时的拉了她一把，是外公发现了她母亲都没有注意到的细微变化，那时外公经常和她讲述他和外婆带着妈妈被下放到边疆劳动改造十年，他还手把手教美玲写毛笔字，他说练毛笔字可以定心静性，可以澄静她烦躁不安的青春躁动。在美玲心里，一直都是抗拒外公迟早都要离开的事实。

美玲到的时候舅舅、舅妈、小哲都在那儿了，外公身上插着管子，安详的躺在那儿。美玲忍住泪红着眼问舅舅，是怎么发现的。舅妈一脸愧疚的说“是早上保姆进房喊爸爸起床吃饭的时候发现的，然后就叫了救护车送来了。我接到电话就立刻赶过来了。美玲，是我不好，没照顾好爸爸，对不起妹妹。”

舅舅是妈妈的哥哥，两人相差五岁，妈妈没嫁爸爸之前姑嫂相处也是极好的，一个大方内敛，一个开朗爱笑，如亲姐妹一般相处。反而是舅舅因与妈妈分开十年，等妈妈回来舅舅已是十六岁的青年，自是不肯带着个黄毛丫头玩。因而舅舅和妈妈虽然感情深厚但很难说上几句话，更别说谈心，也是因为两人都是感情内敛的人吧。好在舅妈吱吱喳喳的在两人中间说话，对彼此的内心还算是有一些了解。

美玲走过去，拥住舅妈的肩，轻声安慰“没事的，肯定会没事的，有外婆在保佑我们呢。”美玲是真的不怪这个善良耿直的舅妈，外公因怀念外婆不愿搬去与舅舅同住也是事实，舅妈还要工作，每周能去看两三次已是不易，毕竟是儿媳，即便是自己的闺女还不是跑去了大洋彼岸一年也难得回来一次，因此美玲对这个舅妈也是十分敬重的。

小哲和父亲汪启元到外面和医生了解病情，医生说“病情本身到没有特别异常，但因为汪老年龄大了，所以每发一次病就多三分凶险，现在你们要做好心里准备，汪老余生可能都要坐轮椅了，这么大的年龄了不可能再有体力毅力做复健，并且，”医生颇有为难的说“我们发现了老年痴呆的前兆。”

汪启元倚靠墙上不语，他心里有万般滋味，父亲是个靠脑力生存的人，一辈子最为骄傲的也是脑子，即便在年轻气盛时被打成右派下放劳动他也是一言不发该干嘛干嘛，从未向时局低过头，不会干农活就认真向农户学，便是跌的满身泥也不求人帮忙，那样倔强骄傲的老人，却要成为一个不识人甚至大小便都会失禁的人，让他的骄傲他的尊严往哪安放。

汪祺琛是拿有国家津贴的老教授，他一生著书数部，即便是下放边疆劳动改造也仍不放弃写作，到是累坏了外婆，那十年里甚是担惊受怕的每天为他藏手稿，又要想方设法隐人耳目帮他弄到纸笔，以至于汪珍珍落下了捡烟盒的毛病，平反回城后很久才能改掉。

那时的汪祺琛不管田间地头，只要有了灵感便从内衣口袋里掏出藏着的铅笔头和烟盒纸写作，每次傍晚回家外婆都能从他身上翻出好多写了密密麻麻字的烟盒，晚上豆灯下外婆再把这些七零八落的字转抄在信纸上，再将抄好的信纸藏好，将烟盒再烧掉。日子虽紧张却安心，至少和这些农民在一起不用害怕勾心斗角，只要你能对他们稍好一些便能换来安稳日子，那时外婆没少给她们妇女做扫盲，外公更是没事便教孩子们读书识字，换来不少和平共处时间。

父子俩一言不发的回到病房，小哲对妈妈说“没事，不用担心。”又对父亲汪启元说“爸，要不要喊姑姑回来。”小哲喊的姑姑自然是美玲的妈妈汪珍珍，汪启元陷入思考没有回答。

美玲说“我来通知她回来，但不能告诉她是外公住院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我怕她撑不住。”

汪启元若有所思的看着美玲“你准备用什么理由？你妈妈可不是那么好骗的，你先说给我听听，看看能否行得通。”

美玲不愿在此时说出自己正在离婚的事，她不想此刻大家还要为她担心，便做轻松状说“我妈什么脾气我还能不知道，你放心吧，我肯定骗的她怀疑当初生了我。”美玲一番话暂时缓解了紧张的气氛。

舅妈杨季说“你们都走吧，今天我在这儿，明天让小张过来替我，启元，你要赶紧找个男特护，不然照顾起来实在不方便。今天肯定是要待在加护室了，医院也不会让留这么多人在这里的，一会就要来赶人了，快走吧。”

美玲说“还是我留下来吧，我最闲，你们还要工作。”杨季拒绝“那怎么行，许明伟会不高兴的，省得他找理由和你生气，再说你也不会照顾病人，你们都走吧。”汪哲说“要不我让吴妈来吧，多个帮手也好，晚上我过来替你。”杨季想想也好，就同意了。

走出医院，汪启元先走了。小哲对美玲说“中午了，反正我也请了假，不如一起吃个饭吧，好长时间没看到你和子衿了。”

美玲说“你是个大忙人，怎会有时间来接见我这个闲人，上个月我去看外公，他也说有段时间没见到你了。你可是汪家的长孙，也是汪家唯一的孙子，要尽到做孙子的责任，早日为汪家延续血脉，任重道远！”

汪哲无奈的看着这个只比自己早出生三个月的表姐“美玲，你别一口一个孙子的成不？听着像占我便宜似的，我前段时间负责个设计项目，所以忙了些。中国现在正处于高速发展时期，全国城市建设都在飞速发展，设计项目也就特别多，我也没有办法。你才比我大几天，别没事就教训我，多伤感情。今天我请客算是赔罪好吧。”

美玲想想也是，这小子从小就不服，从未叫过她姐姐，到是为她打过很多架，以保护她来宣示他是哥哥的权利，她问“Autumn秋，你知道吗？在胜利中路上。”

汪哲说“知道，西餐厅，到那儿是吧？你开车来的吗？”

美玲点头，疑惑的看着他，餐吧已经这么出名了吗？她觉得有什么不对，问“你怎么知道？和哪个女孩约会去过？”

汪哲说“你想哪儿去了，我有个朋友在那工作。”

美玲更疑惑了“谁？你哪个朋友在那工作？叫什么？”

汪哲说“我说了你也不认识，问那么清楚干嘛。”

“废话！你不说怎么知道我是不是认识，老实交代。”

汪哲投降“我说我说，姚瑶，你认识吗？还非逼着我说。”

“姚瑶？店长，她可是结了婚的人，你别瞎来。”

汪哲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你平时都跟踪我的？我知道她结婚了，就是没结婚我们也没洗，在我眼里她就是一男人，好在人脾气爽快。”

美玲放下一颗心，说“Autumn见，到那你就知道了。”

汪哲向自己车子走去，不满的嘟囔着“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美玲和汪哲一前一后的进入餐吧，可巧姚瑶正好在吧台和收银小姑娘说话，以为是客人进来，转头看去却是美玲，便又转回头如往常一样打招呼“美玲姐今天来的不早不晚嘛。”

美玲说“是啊，有人请我吃饭，记得帮我点最贵的。”

姚瑶笑着转过身来“谁呀，哪个冤大头呀。”

汪哲闷声说“冤大头在这儿呢。”从美玲身后走上前来“别听她的，记着给我省着点，打个最低折扣。”

姚瑶看到汪哲，吃惊的指着汪哲对美玲说“你，你怎么认识这个花花公子？”

美玲说“很无奈，这个花花公子是我弟弟。你把敏芝叫来一起吃饭，也好让这个花花公子多贡献点人民币出来。”姚瑶有些惊恐的连连点头。

敏芝过来坐下，对汪哲说“你带够钱了吗？我们餐厅可是概不赊欠的，即便你是老板弟弟也不行。”

汪哲见此情形再不明白也就太对不起汪家高智商优良基因了，他对敏芝说“小丫头现在长大了，都敢这么对我说话了，放心吧，哥不差钱。”

美玲、汪哲、敏芝三个人是同年生，但不同月份，每个人之间都差了三个月，因而年底出生的敏芝上学就比他们两晚了一年，因低了一届也正好进入了汪珍珍教的班，所以才和美玲称为朋友。又因彼时汪哲父母正处于事业上升阶段，分外忙。因此每年暑假汪哲都是在美玲家度过，汪珍珍每年暑假也自然是放假，也正好帮这三个孩子补补课，带他们一起读书，尤其是敏芝，她是汪珍珍的得意门生。

美玲问敏芝“律师走了？他怎么说？”

敏芝说“U盘给他带走了，他说证据很充足，有八成把握。”

美玲皱眉“我们人仰马翻的，他才八成把握？”

敏芝解释“律师都是这样，即便他心里知道稳赢他也会告诉你天下没有必胜的官司，但凡他们说有八成的把握也就基本是八九不离十了。”

美玲看向安静的汪哲，她知道他这会心里有着一百个问题要问，她也没想要瞒下去，横竖也是瞒不住的，便把事一五一十的说了，汪哲的眉毛越皱越紧“早跟你说这人靠不住，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我们是什么家庭，他又是什么样的家庭出生。根本就是一辈子都不会认识的人竟然还结婚了，这本就是一个传奇笑话。你看看他那土样，喝个咖啡都恨不得加把香菜，一腿的泥到今天都没洗干净！一个凤凰男，还是个吃软饭靠老婆发家的凤凰男，竟然还学人家出轨养小三，等着，我让他连他妈都养不起！”说到这，他停下里看看美玲，美玲到是一脸的平静，没有他那么义愤填膺，心里放心很多，忍住抱怨，又赶紧回过头来安慰她“美玲，赶紧离婚，早离早好，我都嫌有这么个妹夫丢人，他要敢闹出什么幺蛾子我去揍到他后悔出生。”

美玲也懒得和他分辨谁是哥谁是姐，从小到大从没有个结果，谁也没说服过对方。她淡淡的说“你打他做什么，我只求永不跟他再有任何瓜葛，想想也确实有些丢人。当初我年轻时喜欢淋雨，觉得浪漫。嫁给他一定是年轻时淋雨脑子里进了太多的水，这些年太阳一日比一日大，水也晒干了，方才醒悟要离开。你可千万别再生事帮倒忙。”

敏芝听到脑子进水，扑哧一笑把口里的咖啡尽数喷到对面汪哲的身上，汪哲立刻跳起来叫到“宋敏芝你故意的是不是？”

敏芝连忙抽出纸巾递给他，连连说“抱歉抱歉，这次我还这不是故意的，难得今天美玲自我反省，我是高兴的。不过呢，揍还是要揍的，等他们办完手续到他单位门口揍，还要挑早上上班的时间，总要请他的那些下属们来观观礼，学习一下怎么分辨是非曲直嘛。”

汪哲赞许的说“你够阴险的，不过我喜欢。”

敏芝翻翻白眼“谁稀罕你喜欢。”

汪哲看着身上未干的咖啡渍，说“你看我的衣服，咖啡渍很难洗的，算了我不找你赔了，等会买单给我打个折吧。”

敏芝说“赔，我陪你坐会还差不多。打折没门，腿打折可以，你自己选吧。”

汪哲不理她，心想还有姚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