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我曾经有个院子
想在北方有个院子
家里的人 除了父母妻儿
还有那些雏菊、豆荚和蒲公英
前门宽敞得可以养两只狗
以及我的懒惰
每天早上吃一碗很大很大的辣油刀面
跟我的孩子讲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从麦子生长的季节
一直讲到大雪覆盖平原
我想在北方有个院子
文/刘黎平
一
母亲节过去,朋友圈安静了。我可以写了。
在北方,我曾经有个院子。那是我的老家。
小时候,父亲在外地工作,只有我妈带着我们姐弟俩。
一个八岁,一个五岁,正是狗也嫌的年纪。
九十年代的农村并不富裕,我妈就在院墙跟点了菜,长出一根根的小黄瓜。
小黄瓜很小就被摘没了,是用来哄弟弟不哭的。
养了一头小白猪,在被放进猪圈前的几天,我妈允许它在院子里乱跑。
我和弟弟追着它又笑又叫,那是我们最初的宠物。
记忆里的弟弟,是个满身肉的小胖墩,吃的比我多,可爱也淘气,稍不如意就哭嚎着要抱。
就这样,我妈抱他到了五岁,到现在下雨阴天还会胳膊疼。
我自然也不让人省心。
有一次跟弟弟抓闹着玩,一脚踩进了刚扒出来的灶灰里。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妈吓坏了,赶紧把我提溜到凉水边冲洗,敷药。
我哀哀地呻吟了一夜,我妈淌着泪,抱了我一夜。
在北方,我曾经有个院子二
我妈下地的时候,我和弟弟在地头玩。
给麦子打农药的时候,我妈背着喷雾器很犹豫。
她不敢从地头开始喷药,怕农药味呛人,熏着孩子。
她也不敢从麦地另一头开始喷,怕走太远,陌生人拐走了孩子。
于是,她决定从中间开始喷,边干活边大声问我们在不在。
有次,我俩爬到大梁自行车上玩,一个不牢靠,俩人被砸在了下边。
路过的人,看见俩孩子在自行车下边干嚎,扶着车子冲地里大喊:快着吧,看看你家孩子。
我妈跑出来搂着我俩,一个劲地哄着:摸摸毛,吓不着……
晚上,月亮上来了,浮着一片朦胧的光。
她推着自行车,车前头是弟弟,后头是我。车把上挂着药桶子,背上还有喷雾器。
俩孩子哭闹着要睡觉,她浑身药味,又乏又累。
到家把饭做好,我俩已经睡着了。
那段岁月,我估计她偷哭了好几回,只不过没让我们看到过。
可是怎么办呢,她有两个孩子,还有地里的庄稼。
在北方,我曾经有个院子三
那时候,我妈一定在想,等我俩孩子长大懂事儿了,一切都好了。
想不到长大了,我俩主意多了,能贴心的时候很少。
她经常气得骂我们白眼狼。却从没认真的生过谁的气。
妈,你骂得对。
这些年来,在我们受苦的时候,我们觉得难过。
在你那里,你担着的,除了自己的苦,还有我们的苦,你的难过是加倍的。
可在你不如意的时候,我们却少了耐心,忘了从前你是怎么把我们养大的。
我们有事才打电话,你隔一天就要追问行踪。
我们用最时尚的调调开导你,你要有自己的空间,要有自己喜欢的事做。
可我们忘了,你离不开我们,一如当年,我们离不开你。
如今的我,已经是你当年的年纪,受了委屈,发作起来依然像个孩子。
当年的你,到底该有多难呢。
我想,你一定不想回到当年的小院。一个人照顾里里外外,心里太苦了。
我想,你也一定很想回到当年的小院。再苦,你的两个孩子,还只是你一个人的,孩子。
在北方,曾经,我真的也有个院子。
那是我们和母亲,一起走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