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共光辉日更达人联盟故事

东边向西,西边向东(小小说)

2019-10-07  本文已影响0人  曲赣江
东边向西,西边向东(小小说)
          东边向西,西边向东
              曲赣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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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局没开始时,素不相识的几个人谁也没话,即便做东请客的万长空热情地介绍着,苏南北和刘诚可也只是礼貌性的看了对方一眼,绽出昙花一现的笑脸,复又低下头自顾自地看着手机。

瘦若杨柳枝杆的万长空看着有点冷场的局面,有点焦灼,却不是因为两个人的无声,苏南北和刘诚可是第一次见,待到一杯酒下肚自然会打开话匣子。自己明明和侯喜悦说好七点半开席,这都快八点了,依然不见侯喜悦的影子,眼瞅着这晚餐就快变成夜宵了。
焦灼的万长空给二人各丢了支烟,这边自己手中也夹了支烟,没点燃,却是径自解开了外衣一排衣扣,这一来,原本因为太瘦略显宽大的西服,愈发显现的松松垮垮吊在身上,就像一件没找到合适衣架悬在那儿的衣服,又或像救济灾区的新衣,陡然穿在一个憔悴不堪的灾民身上,始终透着别扭劲儿,无法融为一体。

这样的形象,让人很难把万长空和一个有着高级职称的知识分子联系在一起。对于别人的评价,万长空心知肚明,常常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哂笑道:我就是一农民。称自己是农民的高职万长空说这话不是凭空捏造,原本出自农家,又曾在偏远乡村教了二十年书,那年月都不容易,进了课堂教书,出了教室种田,犁、耙、耖,栽、割、种样样精通,稻箩都能挑个百把斤。

万长空的瘦是年轻时累狠了,纠结狠了,年轻轻时爱人得病走了,丢下一个舍不得说一句重话的囡囡。乡村也没个幼儿园,便随时带在身边,上课时也带着,弄个小板凳往角落里一放,囡囡便安静地守在那儿,看自己的大大(方言,爸爸)给一群不知该喊哥哥姐姐,还是喊叔叔阿姨的年轻人上课,又不能跑不能乱动,听着课就歪在那靠着墙睡着了。至于吃饭,自然也无法如别人家孩子按时,这让万长空的心流泪滴血。

老婆孩子热炕头那会儿万长空挺知足,几辈人脸朝黄土背朝天土里刨食,自己做为家族中第一位考上师专的,虽说又回到了乡村教书,但端上国字号饭碗,加之心性淡泊,挺知足。教教书种种田,并不沾烟酒,那时乡村淳朴,每年有学生考走时,家长轮流请着吃上几次席才碰一下烟和酒,怡然得很。

爱人没了后,生活突然没了着落,懂事的囡囡不哭不闹却没了笑声。这时候万长空瞅着原本温言细语的小屋突然空闹闹的冷清下来,心里不是滋味,渐渐沾上了烟酒,烟瘾还挺大却没酒瘾,怕误事怕耽误照应囡囡。
消沉了许久以后,万长空决心改变自己和囡囡的生活现状:重拾读师专时的爱好写诗著文,钻研教学论文。当一篇篇文字见诸报刊,一篇篇论文发表于学术期刊时,万长空成功地引起上级教育部门重视,一纸调令,便到了市重点中学任教。万长空带着囡囡告别钟爱的乡村田园,到了城市里生活,学校有食堂,爷俩再不用为一日三餐纠结……

“这个侯喜悦怎么不接电话呢?”万长空让苏南北和刘诚可分别给侯喜悦拨电话,同样没人接。“一节课多长时间?”苏南北不教书,离开校园久了并不清楚。“晚自习一节课一个小时。”刘诚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别打电话,侯喜悦这个时间点没到,肯定是加塞给学生上课了,不下课不会来。”“去年那个毕业班一本率挺高,这下侯子的斗志更高了,很可能就是在上课。”苏南北对侯喜悦倒是熟悉。
“这都八点了,先上菜,边吃边等,估计也从学校开始走了。”万长空双臂半垂在腰间,压住稀稀匡匡的衣服,站在座位处冲包厢外喊道,“老板,上菜!”

事实上,新学期以后,自从侯喜悦几人又被学校指定为高三毕业班班主任后,这种借酒局交流班级间学习动向的聚会,越来越迟,越来越稀疏。忙,忙得脚踩风火轮似的,作为名师,都怕自己班级某位学生出了纰漏,拖了全班后腿,常常抓紧自习课时间开小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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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长空这一嗓子吆喝,平和中带点破空而出的尖锐声。原本忙碌的店主这时早已忙完了其他桌的上菜,正支楞着耳朵倾听着身边这个包厢里动静。说是四个人却占了这么大一个包厢,又不能得罪,都是老主顾,又不知是留是走。正想着,陡听一声吆喝,惊得手中习惯性搭在肩上的白毛巾落了下来,顺手一抄又搭在肩上,肥硕的脸庞上立刻拼凑出一堆笑容,憨态可拘出现在包厢里。

“老板,可以上菜了?”店家小心翼翼的应承着,话语着又隐藏着催上菜的心思。“上吧,弄迟了,边吃边等吧。”万长空这时肚子也咕咕响了。“得来!”刚才还一副憨态的店家粗壮的身板立刻灵活起来。

酒是南北开的,52度的川酒。“得,这两瓶下肚,非醉不可。”苏南北清楚自己和万长空酒量,刘诚可虽不清楚,但保养的好,恰逢苏南北的眼镜在来时路上又跌碎了,模糊中也看不清,一直以为刘诚可是个年轻人。

边上菜边斟酒,因为要等侯喜悦,三人并未先动筷子,而是一起举杯走了个酒,辣!52度总归不同40来度,又都是空腹,肠胃立刻被撩得火烧火燎,只是做老师久了,养成了谦让之心,都不说,却不约而同地挟起一个花蛤充做下酒菜。

再举杯,三个人的脸庞就都泛上了红晕。万长空取下眼镜,“我是没进取心了,闲时老哥几个聚一起喝一口挺滋润。想想这辈子总算没做啥错事,虽说有两个女人,可那是第一个爱人病故了,我总得有个家。”

“老万,你还不知足?囡囡那么优秀,研究生读完直接进了科研单位,对你又孝顺,还有啥不知足的。”万长空一感概,苏南北就捡万长空引以为自豪的事说,这年月活得都累,何必纠结于不开心之事。也知道这是万长空逢酒进入状态的开场白,好比排球场上垫球,垫一下就过去了。

刘诚可一直向前倾着上半身,始终保持一个大锐角的姿势,即便烈酒入了空腹后灼红了脸庞,依然保持这种坐姿。因为相互碰杯敬酒,苏南北近距离时看清了刘诚可脸上浅浅笑意,才发觉刘诚可并不年轻,已是人到中年。只是这种奇特坐姿,很让苏南北讶异,仔细一咂摸,明白了:分明是讲台上监考时的状态。苏南北暗暗揣测刘诚可在教职上颇有建树,这种坐姿非一日之功,而从自己进门后的近一个时辰内,刘诚可始终保持着这种状态,足见定力。

侯喜悦还未到,三人的酒便有等待的舒缓浅酌意味。“这侯子也太认真了,自习课即使上课也不宜满堂讲。”万长空说这话时前倾的身体挺了挺,敞着的外衣立刻像风吹过似的松松垮垮地哐了哐。“去年侯子那个班高考一本率挺高,新接的毕业班估计不敢放松,”苏南北靠在椅背上,腰不好又坐了这么久靠着舒服点,“这干劲上来了,自然也得加点料。”“他是太认真了,我现在有点小油混了。我要是想名次,稍微提提神,前一、二名还是好做到的。"刘诚可整洁的面庞上扬溢着自信的光泽。苏南北听在耳中却惊在心中。

“苏先生不知道,诚可带的班级从来都在前二名,最不济时也没出过前三名,这是实打实的名师。”万长空虽年长苏南北许多,但在对他的称呼上是下了一番琢磨的:苏南北在经商,应景话得称个苏总,可苏南北还是作家,喊总似乎轻薄了点,再说自己读了不少苏南北的文字,心中也认可,于是从最初几次见面后,憋出个先生称谓来。万长空很为自己想到这个称呼欣慰,之后每逢有苏南北陌生的人在场时,便又要说道一番,以释疑。久了,苏南北也不劝阻了,相聚是欢乐的事,名谓只是个代号,就由着万长空舌灿生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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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得热闹,包厢门从外向内推开了一道缝,探进一张圆润却疲倦的年轻面孔,脸上堆着笑意,“嘿嘿,斗迟了。”侯喜悦边挠头边讨饶,“来迟了,先自罚三杯。”这边说着话那边一仰脖,滋溜三声已饮下三杯,五钱一杯,三杯一两五。“爽!”解开纽扣,脱了外衣搭在椅靠上,落座。

“咦,侯子什么时候能喝酒了?”苏南北大为惊讶,几年了,从未见侯喜悦饮过白酒。“任务完成了,开戒了。”侯喜悦解释道,之前不饮白酒,是为了添二宝,现在二孩已几个月大了,早开戒了。“我中奖了!”侯喜悦被酒酡红的脸庞灿然一笑,冲着众人乐呵道,“几天前放假逛了趟商场,凑巧商场举行大众汽车知识问答摇奖。唯一的大奖一一一辆轿车让我中上了!"

“弄半天是你啊!”气氛顿时热烈起来,纷纷举杯祝贺。“小侯驾照刚拿到手。这下好,不用花钱买车了!。”万长空尤为高兴,教师挣俩个钱不容易,何况侯喜悦刚添二宝,花钱的地方多,是个大补贴。“过两天弟兄几个聚聚。”侯喜悦终究久未沾酒,接连几杯白酒入腹,有点不胜酒力,靠在椅靠上痴痴地乐。

“老万征文也获奖了。”刘诚可想起举杯向万长空道贺,“民革市里征文获奖不易,祝贺!喝一个!”“我那奖和小侯不能比。”万长空一饮而劲,神色一黯,“教完这学期,我就不教了。以后学校指望你们了。我到龄了,退休报告已递上去了。”“别感伤,忙完今年我也退出商场了,累了。"苏南北安慰说,自己知道这并非虚妄之词,正谋求下家接盘呢。

“不想了!”万长空用力摆摆手,似乎挥去一切烦恼和留念,举杯,“今天只喝酒,喝好,以后兄弟们玩时别忘了老哥哥!”两瓶52度川酒燃烧着对教学岗位的绵长思绪,有笑声,有泪水……那一夜,酒尽人散时,所有路灯如梨花盛开,伸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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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0月6日05:52于皖西草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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