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充满了死亡的想象力
开始阅读余华的《在细雨中呼喊》时,便有一股熟悉的味道,越往后读越觉得熟悉。后来,我发现,和卢梭的《忏悔录》十分相似,连写作环境都那样相像,只不过,这个余华,这个从小住在医院停尸间对面的余华,这个时常把医院当做商场的余华,这个喜欢有想象力的生活的牙医余华,作品里镶嵌着千奇百怪的死亡。
余华关于死亡的想象力,从偷窥医院太平间的死人开始,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作家出版社出版的那期余华作品集,黑色的封面使人倍感压抑,并且这种感受神奇地融入了书中,挥之不去。
大多数人熟知余华的《活着》,一本书写死亡史的“活着”。富贵是个典型的“少年好游荡,中年喜掘藏,老年做和尚”系列。从地主家的少爷到晦气的壮丁,历经人生的起落,回家发现父母离世,早年关于荣耀的记忆尽失;后来,略微懂得了些生活的样子,便憧憬一家人过平安和睦的日子,责任感与担当,富贵都有,但是,妻子患病不能干重活,儿子因为县长妻子难产,献血过多而死,随后,女儿因为难产而死,妻子悲痛而死,女婿打工时被两块水泥板夹死,甚至,由于富贵太疼爱外孙,煮了太多豆子,因为外孙从来没吃过饱饭,外孙,撑死了。老了,说些什么好,不说什么也好,富贵只能平淡地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这可怜的富贵,从来都享受着生活的不合常理的规则,对谁给予美好期待谁就死亡,儿子的纯洁被校长,县长,医生利用,即将死去还在表演着孩子式的勇敢,还在努力争取着老师的表扬,谁又知,那县长竟是富贵的老战友,这不巧了吗,这不惨了吗;女儿又死在了儿子离去的那张床上。这可怜的富贵,用尽了和生活周旋的底牌:活着,之后,彻底死了。
《兄弟》又是一本承接大时代的“死亡”。李光头的父亲在他还未出生时因在公厕偷窥掉入粪坑淹死,之后,遇到了继父还有自己的兄弟宋刚,这两兄弟的故事伴随着文化大革命,情谊便轻松地占据了那个时代的理想地位,宋刚的父亲前一天还在摇大旗大喊革命,第二天就被挂上了地主的牌子送入了监狱,最后为了兑换对妻子的男人的承诺,被活活打死在车站。李光头的母亲也因痛苦,匆匆离世,那些在文化大革命中苦苦挣扎的人,相继以各种各样的姿态离世,好像彻底地与一个时代作别。改革开放后,两兄弟顺着时代顺流而上,凭着勤奋勇敢,创出了事业,却因镇里的第一美女林红而分道扬镳,生活富足的李光头精神匮乏,用它的富足巧取豪夺,精神富裕的宋刚生活贫困,被自己的精神苦苦折磨。最终,他们都以小丑的姿态谢幕,死亡确实别具一格,离去倒是真真实实。个人命运在权力意志之下,除了平行关系,还有的就只能是痛苦与毁灭。
庆幸《许三观卖血记》中直接描写死亡的场景变少了,甚至许三观对待儿子的态度多出了珍贵的温柔。在上世纪90年代初期“救死扶伤,鲜血光荣”的时代号召下,它的故事就不会那么简单。许三观是个靠卖血渡难关的男人,年少亡父,母亲私奔,寄人篱下,卖血娶妻,老婆出轨,替人养子,卖血赎物,卖血迎客,卖血救子......。余华直接揭开了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国农村面纱,在犯道德错误的人脸上狂抽巴掌,将人性中最本真的关怀又写的那么平实,还好还好,结尾的许三观人生美满,只因,年老时因为自己的血没人要,丢掉了最后一根稻草,当然,死亡,是顺其自然的事情。
《在细雨中呼喊》像极了《忏悔录》,与卢梭不同的是,余华根本不是直接在忏悔自己,而是在忏悔别人,或者说是读者的忏悔。病死,溺死,饿死,冻死,咬死,炸死,气死,自杀死......,甚至,自杀死都是用手榴弹自杀的。主人公的混蛋父亲,可怜母亲,不幸的兄弟,还有朋友,老师,同学。我一度被这种露骨的描写吓到:一个人怎么可以将伤害表演的那么理所当然,得心应手?余华简直为读者展示了一个人,被安放在一种环境中,他会怎样成长,他的心理是怎样的,环境又是怎样一步步影响他的。神奇的是:我们都像极了主人公,曾经有三两个知心的朋友,后来,朋友死了,再后来,爱自己的父母死了,再后来,家没了,故事尽了。永远永远,冷漠而又自以为是。
相比同一时代的路遥,阿来,余华的作品具有鲜明的特征,它的作品,总是对死亡,有一种天马行空的调动。一直以来,余华的作品给我一个感悟:读一遍就十分难过的作品千万不要再去读第二遍,一遍遍温习痛苦对未入世的人是一种精神上的恐吓。其实,那真的很没意思,无聊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