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鸟鸣川前传(下):季沈初见,巧解案中案

文 |「锦鲤成双」
图 |「网络(侵权删)」
前情回顾:
“丈夫流连青楼,做妻子的去找人也很正常,可她为什么要撒谎?”碳火过旺反而灼人,沈暮之不禁往季川鸣身边挪了挪。
“谁知道呢,不过要想弄清楚,最好的办法还是亲自上阵。”
“亲自上阵?”沈暮之不解。
季川鸣偏过脸,一双乌黑的瞳孔被火光照的亮晶晶的,头一回,他露出这般微微不怀好意的笑:“带你找乐子去。”
一
调侃归调侃,两个人去青楼之前还是把陈涂叫来审了一番。
陈涂好歹是个大理寺副卿,十分趾高气扬,一开始拒不回答。
还是沈暮之,大冷天的拿着折扇,悠然的踱步,道:“两位大人身处京城有所不知,在我们那,若是遇到难审的犯人,便会采取一些特殊的手段。
就比如这折扇,将铁制的扇骨拆下,加水冻成冰,再将冰骨从指尖没入手指,待冰融化后,鲜血混着水顺着扇骨缓缓流下,啧啧啧,那景象,煞是好看……”
季川鸣指尖微颤,只觉得自己的手有些疼。
这招着实有效,陈涂被这气势吓到,很快交代,他先前因为和张岭竞争寺卿一职闹得不愉快,这几年更是针锋相对。
前几天又因一些小事起了争执,他气不过所以买通刘二,但真的只是打算揍一顿张岭消气,并没有打算杀人灭口。
“你们因何事起了纠纷?”目的达成,沈暮之立即合了扇子。
“不过是那天我醉酒后在街上遇见他,说了几句戏言而已,”
得到示意,陈涂继续说,“我见他经常去那腌臜之地,替张夫人抱不平,所以警告他别再乱来,当心张夫人跟别人跑了。
没想到这话不知有什么问题,他突然恼羞成怒,扬言要革我的职,我气不过,所以就……”
季川鸣:“你倒是‘热心’。”
一连几个人都说到翠玉居,沈暮之和季川鸣已经决定去看看。
用完午膳后,季川鸣着长衫,束银带,腰间别了一枚碧色的环佩,黑发束得一丝不苟,哪里还是冷面无情的镇抚司指挥使,活脱脱的一个风流富贵公子哥。
“季大人好风度。”两个人在翠玉居门前汇合,沈暮之大方夸赞道。
“那自然是比不过沈大人。”季川鸣压根没看沈暮之的脸,视线倒是被他腕上的一根红绳吸引去了。
先前他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不露端倪,今日穿的清爽些,一抬手,那鲜红精致的绳子便露了出来。
莫不是定情信物?季川鸣的思绪被扰乱一瞬,回过神时,沈暮之已经抬脚走了进去。
两个人都年轻,又生得好看,一进去便惹得莺莺燕燕围了上来,季川鸣闻着浓郁的香粉味,险些吐出来。
再看沈暮之,一脸的怡然自得,不多时,便笑意盈盈的跟一个姑娘上了楼。
季川鸣心中郁结,偏偏在人堆里挣扎不出来,只能稍稍拿出些威严,说要见老板娘。
老板娘很快来了,季川鸣旁敲侧击,七绕八绕,总算有一个姑娘听不下去,抢着答说张岭之前来都是见一个叫阿碧的姑娘。
季川鸣看的清清楚楚,那姑娘说完后,之前一直笑得灿烂的老板娘使了一记眼刀,狠狠的剜了一眼对方。
季川鸣只当没看见,含笑道:“能不能请这位阿碧姑娘出来,让我见上一见?”
老板娘满怀歉意地笑:“真是对不住,阿碧前些日子有事,回乡下老家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一旦咬定了这个说法,任凭季川鸣再怎么问都没结果了。
季川鸣在这头已经捞不到线索,索性上楼去找沈暮之了。刚上楼,就见沈暮之推门出来,那姑娘跟在身后,见沈暮之要走,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
“既然你我有缘无分,不如给我留个东西做纪念吧,”姑娘眉眼含情的打量了一番沈暮之,道,“你这腕上的红绳,可以给我吗?”
沈暮之遗憾摇头:“身上的银子可以给,独独这截红绳不能赠予你。”
得,还真是定情信物。季川鸣想,不过拒绝别人的是沈暮之,怎么偏偏那姑娘却要瞪着自己,那幽怨的眼神,像是被自己抢了夫君一样。个中缘由,他百思不得其解。
两个人从楼里出来后就上了马车,沈暮之立即拿披风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季川鸣打开一壶酒,狠狠喝了一口。
这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事还真不能随便干,抬手,他将酒递给沈暮之,对方摇头拒绝了。
“你跟那姑娘说什么了?怎么她一副像是要吃了我的样子。”季川鸣喝着酒暖身子,倒不急着问案子。
“她盛情难却,我只好利用一下你了。”
季川鸣感到意外:“怎么个利用法?”
沈暮之伸出手哈着热气,毫不在意的开口:“说我其实是断袖,你我早已定情。”
“咳咳咳……”季川鸣的酒卡在嗓子里,险些没喷出来,强忍着咽下去,一张脸顿时变得通红,不知是咳的还是羞的。
“还是……还是谈案子吧。”
沈暮之头一次见他窘迫,勾唇,嘴边有了些笑意。
虽然费了半天功夫,但成果也不过寥寥三句话。
“张岭是为了那个叫阿碧的姑娘来的青楼。”
“阿碧是半年前被张岭亲自送进来的。”
“她除夕前就死了。”
二
季川鸣回到北镇抚司的当天,就让人将青楼的老板娘带了过来,开门见山,直接问她除夕那天为什么见张岭,又问阿碧究竟是怎么死的。
那老板娘见上午去的公子摇身一变成了指挥使,立即谄媚的笑,话答得十分利索。
说阿碧就是一时想不开所以自杀了,因为人是张岭送来的,总得给他一个说法,除夕那晚她去见张岭,就是去跟他说这件事的。
她说完以后,小陈也表示自己前几天确实处理过一个青楼女子自缢的案子。
那姑娘因为不想接客想不开所以选择轻生,现场并未发现问题,是个普通的案子,因而没惊动季川鸣。
“你跟他说阿碧死了,那他是什么反应?”
老板娘道:“没什么太大反应,官老爷嘛,看着深情,其实个个薄情得很。”
“既然是张岭把阿碧送进去的,那他可有什么交代?”季川鸣努力的在获得线索。
“有,”老板娘笃定的说,“有一点他特别强调过,不能让张夫人和阿碧有接触。”
闻言,季川鸣和沈暮之对视一番,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光芒。
获得线索后的兴奋的光芒。
审完老板娘后,张岭的尸检结果也有了进展,令人觉得匪夷所思的是,导致他毙命的毒是一种名作“桉毒”的。
此毒服用后外表无明显症状的罕见毒药,但仵作查验了很多遍,发现他的体内还有另一种毒——“夹竹桃?”季川鸣看着白字黑字写的报告,蹙眉。
“看来不止一个人想害这位张大人啊。”沈暮之感叹。
“夹竹桃毒性微弱,但胜在日积月累侵蚀脏器,这上面说毒性即将侵入骨髓,凶手大概是从半年前开始下毒的。”
“半年前?那不就是阿碧被送入青楼的日子。”沈暮之端起桌上的瓷盏,轻笑,“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不过是想弄清楚下毒之人,如今却牵扯出来这么多人,”季川鸣揉了揉眉心,又抬头看向沈暮之,“我说,你为什么这么爱喝牛乳?”
“健康,养生,季大人不妨也来两口?”
沈暮之将瓷盏递到季川鸣面前,不等他反应,又道,“我忘了,第一次见面时,你就喝了我大半杯牛乳,这笔账还没算呢。”
说着,又将杯子收了回去。
季川鸣嘴角抽了抽,忍着没开口。
待沈暮之慢条斯理的喝完那一杯牛乳,两个人又策马去了张岭的府上。
难得天晴,京城的雪融得差不多了,路边的柳枝抽了些嫩条,张府上有些早春的花开的正盛,赏心悦目。
季川鸣流连在府上,装作赏花的模样,问:“这边的花坛里怎么空落落的,原先种的是什么?”
“回大人,那些是原先夫人种的夹竹桃,前几日被大雪压断了枝,夫人索性命人将其挖走了。”
季川鸣和沈暮之又是一个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张夫人正带着儿子在亭子里玩耍,见到季川鸣和沈暮之,将孩子交给自己的贴身丫鬟,很平静的跟着两人走了。
行至门口的时候,一名已至暮年的管家急匆匆地跑上前来,说有话要对两位大人说,季川鸣都没管是什么话,直接道:“一起带走。”
“你为什么要对张岭下毒?”短短几天内,张夫人又一次进入了北镇抚司,季川鸣已然没了什么耐心,“就因为他对阿碧有想法?”
张夫人目光沉静如水:“确实是因为阿碧,所以我对他恨之入骨。”
“那桉毒呢?也是你下的?”季川鸣其实不明白为什么要下两种毒。
“不是她。”沈暮之不知何时进来了,握住季川鸣的手臂,附在他耳边小声交代了几句。
季川鸣神色一变,立即转身走了出去。
“你说桉毒是你买的?”
管家两鬓斑白,言语间皆是诚恳:“是老爷让我买的,我这把老骨头,足足跑遍了大半个京城才找到。”
摊开手掌,他皮肤已经松弛的掌心里赫然出现了几枚药丸。
季川鸣盯着那褐色的药丸,危险的眯了眯眼睛,脑海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他下意识的转头去看沈暮之,对方抬手摸着下巴像是在思索,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却正看着自己。
沈暮之的手腕上,那截红绳又露了出来——啧,大男人带这个作甚,烦人的很。季川鸣突然生出一股无名之火。
季川鸣将那几枚毒丸拿到张夫人的面前,后者看了看,说:“这是老爷平日里吃的药,怎么了?”
如此,许多事情便已经明了了。
季川鸣越问,迷雾便散得越多,直至最后,一切将要尘埃落定、水落石出。
“还有几个问题,”沈暮之坐在张夫人对面,漆黑浓深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对方。
“翠玉居的姑娘说,你先前经常提着食盒去那找人,却不是为了张岭,而是去偷偷找阿碧,你跟阿碧,当真是势如水火的正妻与外妾的关系吗?
如若张岭真的喜欢她,又怎会将她送入青楼呢?”
沈暮之的语气明明十分轻松,在场的小吏却无不生出了寒意。
当然,除了季川鸣。
“你真的是因为恨张岭与阿碧纠缠使你蒙羞所以下毒害他,还是因为你记恨他将阿碧送入青楼所以要替她报仇呢?”
“阿碧被送进青楼,”他贴在她的耳侧,终于轻声的问出了那个问题,“到底是因为张大人喜欢她,还是张夫人你喜欢她呢?”
张夫人深深地闭上眼睛,旋即睁开,微微笑道:“大人,您以为呢?”
沈暮之看着她,并不答话,良久,他才起身离开:“带走吧。”
三
用了整整两天的功夫审查,张府上终于有一名婢女回忆出,在除夕的之前的一天,张岭的小儿子无意间跑到了张岭的卧房玩耍,还不知从哪翻出了张岭的吃的药,瓷瓶被打碎,药丸洒到到处都是。
张岭的药价格昂贵,婢女怕被责骂,索性将药丸拾起,放在了被张岭吃完药的空瓶子里,同其他药摆在一起。
“当时我只顾着收拾东西没注意看,现在一想,那碎了的瓷瓶好像确实是跟老爷的药瓶不一样。”
如此一来,案子基本上可以结了。
张岭不知为何买来了桉毒,但那毒的外形竟然与他平日里吃的药不分一二,他没毒害到别人,反而弄死了自己。
沈暮之在结案后觐见圣上,结果过于意外,后者一时半会不能接受,但还是决定放人,让沈暮之回扬州去了。
一天后,季川鸣去码头送沈暮之,春光明媚,江面粼粼,他又忍不住感慨:“那张岭的毒,究竟是想给谁用的呢?
张夫人还是陈涂?或者是当时他还不知道已经死了的阿碧?”
沈暮之与他并肩而立,道:“张夫人与阿碧或许有勾结,使他怨恨,陈涂那天对他说的话也很微妙,张岭可能以为自己家的丑事已经被发现,所以对谁下手都有可能。”
他继续说:“张岭的儿子虽然小但冷漠沉稳,并不是个贪玩的,那天怎么就反常的跑到张岭的卧房去还打碎了装着毒药的瓷瓶,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呢?”
季川鸣想起那天在张府亭子里,自己将张夫人带走时,那孩子看自己的怨毒的眼神,心里突然生了一股寒意。
主要是,那孩子实在太小了,才五六岁的年纪……
“季大人,这就吓着了?”沈暮之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肩,笑道,“既然案子已经了结,张岭死的死是意外,张夫人下毒未遂,陈涂买凶行恶,刘二越狱伤人,青楼老板娘逼良为娼,所有该惩罚的人都得到了惩罚,至于别的,随他去吧。”
他的手搭在季川鸣肩上好一阵子,后者侧过脸,又在那白皙手腕上看见了那截红绳。
“别的问题我都可以不再追究,但有一件事我实在是好奇,”季川鸣道,“你这绳子,究竟是不是定情信物?”
沈暮之收回手,勾唇:“这么想知道?”
季川鸣居然鬼使神差地淡淡嗯了一声。
“下次告诉你。”说完,沈暮之转身登上了船舱。
季川鸣向前走了两步:“下次是什么时候。”
“自然是你我有缘再见之时。”
季川鸣立在岸边,突然想起什么,朝着沈暮之喊道:“下回可不许我等那么久了。”
沈暮之微微一笑,掀开围帘,不带迟疑弯腰走了进去。
船将行,季川鸣看看船又低头看看地,叹了口气。然后牵着马绳,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夹着马肚子刚要走。
身后突然传来沈暮之清透的喊声:“别忘了你欠我的牛乳”。
季川鸣这才抿嘴浅笑,背对着他挥了挥手,扬尘而去。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