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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邪

2024-04-26  本文已影响0人  友木樨

九月的雨轻,蚕丝般,鹅绒般,悠悠荡荡,散漫自由。秋叶匍匐在大地的耳朵上,听远方的白云一步步走来,听阳光裂开的声音生长着冬天。边东九月最温顺,酒香醉人,桂花飘香,却十一月就入冬了,寒风凛冽,悠远苍凉,也难怪这边人烟稀少,少有的几户人家堙没在高远的山脉起伏之间,只从高处瞥见小小的屋顶和正午时分那撩人的烟雾缭绕直至云旓。

阿朵三岁,爸爸外出打工。

阿朵四岁,妈妈外出找爸爸。

从此双双杳无音讯。

阿朵六岁,收养她的大伯把她送回自己的家,每月给她送来粮食,从此她开始正大光明的一个人。

那时还小,总归是小,一个人自己做饭吃一天,没事就跑到屋后的山洞边坐着抬头数天空的云朵,小脚一踢,崖边的石头就呼啦啦往下滚,像春天躺在草地上打滚的小野猫,没人管着骂着揪着你的耳朵骂危险,真自由。

妈妈走的时候告诉阿朵,天空的云朵哪天有一百朵了,爸妈就都回来了。

阿朵的云朵早数到一百了,一切都很寂静,没人回来。

这样一晃就是十年,大伯问她,阿朵,要不要上大学。

阿朵摇摇头,十年时光足以杀死一个孩子的思恋、信任以及梦想。她想去看看大城市,看看让他爸妈都舍不得离开的地方。单枪匹马,一无所有。

阿朵下了火车才知道害怕,她从未见过那么多的脚,从她眼前一一掠过。也不敢哭,就那样呆呆地蹲着,瘦小的骨骼像一朵寒风中凋零的花瓣瑟瑟发抖。

文后来这样形容阿朵,瘦,瘦得连春天刚刚冒出的花骨朵都害羞了;柔,柔得所有城里女孩子加在一起也没这种轻柔,好像不食人间烟火般,却又有着让人刻骨铭心的清寒。

文把阿朵带回家,她乖乖跟着他,乖得像他的女孩子。

文噗嗤就笑开了,她真是纯得连好坏都不分的。

文给阿朵煮了一碗泡面,阿朵问他泡面和面有什么不同。文歪着脑袋想了大半天,说,你看,这是几。她傻呆呆的说,三啊。

哈哈,这是五。文把放下的手指打直,得意的说。

阿朵真是个笨娃娃啊,文心里默念着,枕着月光睡得前所未有的快乐。

文后来让阿朵形容他,阿朵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温柔。她不知如何形容文的温柔,她词穷,脸蛋憋得通红,吞吞吐吐了好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文看着她的模样也不大笑,好像是他预料之中的,他就那样月光般的笼罩着她的困窘,把她带向诗一般的意境。湖水很柔,波光粼粼,冬天的雪花漫天散落,天使的翅膀托着她向上飞翔,像风一样。后来阿朵看见有人这样形容男孩子的温柔,他有你想也想不出的温柔,你花再大的力气也模仿不来的温柔,他的温柔足以淹没你的头顶,窒息你对人类的兴趣,截断你和世界的联系,泯灭你的个性,让你愿意作他的气泡,他淘气的小猫,他红翅膀的小鸟,你为自己不能这样做而痛恨自己。 阿朵忍不住心头颤抖。青花已是无觅处,当时只道是寻常。

三个月后,阿朵离开了文,她说,我从六岁开始就一个人,一个人从春天到冬天,一个人穿过夏天和秋天,颠沛流离,动荡不安,看人们冷漠的,讥讽的,嘲弄的,蔑视的,同情的,如同麻绳般的眼神层叠在我的脑海穿梭进血液里。痛苦久了就会倦成依赖,我和安稳不习惯。每天躺在柔软的床上一伸手就是一把阳光,厨房里煎蛋的嗞嗞声像响在闹钟里的铜铃欢快动人。可是我却控制不住的想要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横冲直撞,想要一个人呆着不动不想,慌乱像一只逃也逃不掉的爪子紧紧捉住我的双手。我得走。我想知道我要走到哪里去。

文笑不出来了,温柔不见了,他静静地柔和地坐在床头上,一动不动的,低着头,手上的油泡还没消,用针戳,戳不破。用舌头舔一舔,像一只受伤的小猫咪。原来男孩子和女孩子难过时是一样的,很痛,动也不敢动。

阿朵终究是走了,头也没回,头也不回。

文后来看《肖克生的救赎》,冥冥之中缠绕住他的那些模糊不清的轮廓终于一点点清晰起来,就像记忆中一张网网住熟悉的陌生的一大片裸露的肌肤被大雨蚕食后渐渐袒露出来的原色,瑞德说:监狱里的高墙实在是很有趣。刚入狱的时候,你痛恨周围的高墙;慢慢地,你习惯了生活在其中;最终你会发现自己不得不依靠它而生存。这就是体制化。

原来是体制化。

阿朵用文给的钱买了一张去三亚的火车票,白昼交替一次,她一直昏沉睡着,迷糊中叫着文的名字。原来离别是这样慢性的一件事,她一心想着走的时候,忘掉了文;思恋却席卷进她漫长的旅程里分分秒秒,很痛,动弹不得。

三亚的天空很透彻,分明一眼便可望穿的纯净却并不透明。阿朵一直以为文天生具有一颗完美的心脏,一眼望穿,她轻轻走过去,就住进去了,天空辽阔,一望无垠。她从未去探究过辽阔清明的后面是什么,乌云会不会来,有没有孤独的暗涌。

到海边已是下午了。等一等,天色暗下来,游客尽数散去。跑到沙滩上的竹椅上躺着,海风掠过,很凉。海水拍岸,一波涌一波,怎么使劲都上不来。左边有橘色灯光,灯光里还有人走来走去。

过了一阵子,像是下定决心似的,那人走过来和阿朵说话。如果这是三个月前,阿朵一定会极度不安的跑掉,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和文在一起呆了三个月,三个月足以让她温暖出自己的笑容笑对陌生的交谈。阿朵从没告诉文,她之所以那么相信他,没有原因。但是她真的只是那么相信他。她对自己的爸妈都没有那种依赖。

后来阿朵总结了一下,觉得若是根据人心来划分人,可分两种:有心和无心。有心又可分两种,主动和被动。有一种人可自由支配自己的心,他们穿过自己的灵魂把另一个灵魂迎接到自己的心窝里并开垦出大片土地让其肆无忌惮的生长玩耍,对他们而言,爱谁不爱谁,是否与之交心异常的简单明了,为主动;还有一种人无法自由支配自己的心,他们的心是裹着硬壳的蚌,生命的痛苦磨难全然不由心来受着,壳是他们的保护伞,风吹日晒的打磨让他们的保护伞衰变褪色,但内里有纯白的珍珠,太娇嫩太羞涩的婴孩般纯真的面容小心翼翼的熟睡在梦乡里,只有一个人能唤醒,能拯救,能让它悦动让它感受到寂寞幸福,为被动。而无心即无感情,对什么都是漠漠然,张小娴这样形容,可以爱上任何人,就是不爱任何人。

阿朵知道,文属于有心的前者。

两天后,阿朵坐车回去。

去也寂寂,来也寂寂。

她来到文的家,用钥匙去开门。还是老样子,座椅也是老样了,好像好久没见了,一层细细的雾蒙住阿朵的眼,她哽着嗓子想,太多灰了。伸手摸一摸,桌角的刻痕还在呢,一条一条,仿然又回到几天前,文坐着认真地做作业,他写一个字,她划一痕,他写一个字,她划一痕,两人都那么静悄悄的,她声音一响,他就明媚了春天的眼睛嘴角上扬地转过头去,笑容很暖,暖得心花怒放,暖的白云飘飘。

阿朵想,我是不是就是要走到这里呢。

    又自言自语地轻轻摇摇头,那我为什么要走呢。

文章纯属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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