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酒花（3）

第三章 伊甸

埃德温终于还是醒来了。阳光裹挟着清晨的空气，渗到了身体的每一处。清新的感觉使他不由自主地睁开眼。埃德温卷着被子翻了个身，两眼直直地盯着天花板。

没有到天堂呀。

转头看了看钟，是早间新闻的时间。埃德温习惯性地把手指放在收音机的开关键上，却微微颤抖了一下。他会听到什么新闻呢？肯定不是什么好新闻。说不定南方的核弹已经炸了凯卡尼亚州。核战已经爆发了。他不想听新闻，但又限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还是听听吧，逃避现实是没有用的。埃德温这样想着低下头，咬咬牙按下了开关。

“据利苏沙新闻局18日电：

昨日，南方共和国大使来到利苏沙政府大楼，与我方签订了《南北和平协定》，并带来了所谓‘互助金’。这是南北首次议和，也是一次突然的议和。据悉，其缘由是南方科考队在南极深层冰下发现了高效率能源‘南极土’，并派遣精英部队前往把守矿点。南方将其视为经济复兴的开始，停止与我方进一步军事竞赛，转而计划大力发展‘南极土’工业。这次议和能否真正成为南北冷战的转折点，以至于世界战乱局势的转折点，还有待进一步观察。”

听着收音机里传来新闻的播报，埃德温愣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不成他真到了天堂？他不信，但新闻已经开始播报下一条了。埃德温按掉收音机，把头靠在墙上，大脑高速运转，仔细回想几天来所发生的一切。

时代变化太快了，什么南极土，什么和平协定，在一夜之间整个世界似乎都翻了个个。昨天核弹还在头顶，今天就世界和平？真是荒诞！但是——坐在这干想也没用。埃德温幡然醒悟一般一下子从床上爬了起来。他用双手把脸从上到下抹了一个遍：能活着就已经令人欣慰了，何必再为这点小事而烦恼呢？

要是在从前，他一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政府议和。而现在的他就像从死亡线上抢救回来的将死之人，对南北两方的让步，甚至对南方科考队的发现都感恩戴德。在地狱门边上走一遭，心态也完全相反地改变了。他不禁苦笑。局势突变带来的震惊还未完全消除，埃德温决定到窗台边整理整理心绪，顺便再慢慢地想想近几天发生的事。

他走到锈蚀的窗栏前，探出头去眺望灰蓝色的天空。空气居然也清新了些。塔摩尼桑是世界性的工业大城，平常都是一层浅浅的雾霾遮掩天空，没想到今天竟难得地显出了蓝色。真是个好兆头。

埃德温想着，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希冀。和平。多么美好的词。他似乎已经看到了经济的发展，自己的工厂变成了高高的大厦，而自己带着妻子儿女乔迁新居——埃德温的妻子很早就去世了，也没有留下儿女。但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生活会一点点变好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已经没有什么好悲伤的了。

在之后的十几天里，有关南极土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来，北方共和国开始以协定的优惠价格从南方进口南极土。一些加工南极土的工厂也陆陆续续地在塔摩尼桑州涌现出来。原先高耸的烟囱还是那样固执地高耸着，只不过它们不再喷吐出乌黑乌黑的浓烟，而是冒出雪白雪白的、如同酒花一般的泡沫。人们便习惯把南极土称作“酒花土”。

烟囱里吐出的酒花泡沫轻盈美丽，一段接一段地缓缓飞向天空，然后一点一点破碎，逐渐消失。如此美丽甚至于梦幻的景象，能令人产生无限美好的遐想。在人们心中，酒花土意味着浓烟遮蔽的旧时代的结束，雪白光亮的新时代的开始。酒花土是和平、是幸福、更是希望。

一个月后，埃德温家中。

“呲呲——”一台落满了灰尘的电视机发出刺耳的杂音，屏幕上全是不停滚动的灰白条纹。埃德温重重地拍了电视机几下，灰尘便浓厚地飞扬起来，引得埃德温扭过头去，咳嗽了几声。

真麻烦。这是几年来他第一次打开这台电视机。之前总觉得过于繁琐，而且工厂的事常让他头痛，根本没那个兴致看电视。但如今不一样了，托酒花土的福，世界经济都慢慢恢复过来，工厂的收益也越来越好。埃德温想到这里，又微微一笑，拧了拧电视机的天线。

“呲——”电视机上渐渐模糊地显示出了些许黑白的画面，屏幕依然很花。貌似是一个人在演讲。不会又是总统的长篇大论吧？埃德温对这些早就腻烦了。

“这里是……‘和平伊甸’……我是组织……领导者。”断断续续的声音伴随这电流声从电视机中传来。正准备调台的埃德温从没听过什么“和平伊甸”，便改变主意，好奇地回身坐回床上，伸着头准备听下文。

“一个月前……‘南极土’的科研成功……给世界带来了复苏……和希望。但这种……希望是……不会长久的。南方共和国……执意派遣‘旗鱼’把守矿点……将南极土据为己有。这种行为……会导致世界资本的……不平衡……最终引发更大的资源战争。因此……‘和平伊甸’决定，接管……南极土矿点……将资源平分……给世界上的每一个国家……让人类享有永远的……和平，让世界……成为新的伊甸园。”

掌声雷鸣般地响起。埃德温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了。怎么可能？和平伊甸在做白日梦吧？他们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拿什么跟南方共和国抗衡？

“虽然我们的愿望很美好……但是……在任务的执行过程中……还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我方和平战士遭到‘旗鱼’的暴力阻击……‘旗鱼’开枪射伤我方两名战士……我方遂开始反击。……最终全歼‘旗鱼’部队，胜利完成……保卫和平的任务……”

掌声再次响起。埃德温彻底蒙了。他来不及思考，就被下面更荒诞的事情震惊了。

“经会议讨论决定……‘和平伊甸’将于三天后召开国际南极土资源配置会议……届时将处理各项事务……与各国订立和平条约。……人类将在‘和平伊甸’中立组织的客观领导下……惩戒战争……保卫和平……实现世界大同。”

这一次的掌声暴风般地响起，久久没有停止。埃德温感觉自己仿佛被那一片掌声包围了，漂浮在半空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一切都难以捉摸，一切都难以置信——而又那么的真实。

“以上就是利苏沙新闻局……带来的10·15南极事变的最新消息。总统……已决定于三日后前往参加国际……南极土资源配置会议，共商世界和平大事。”

熟悉的播报员声音传来，让埃德温的怀疑彻底化作泡影。总统疯了吗？这个世界怎么了？——虽说这并不见得是什么对北方不利的事，甚至还有不少利益。但突如其来的事件实在是太多了。从核弹预警，到和平协定，再到南极事变……一件比一件荒谬和突然。

埃德温有点难以接受。过多的未知会使人感到恐惧——就像自古以来对死亡的恐惧一样。世界已经不是谁能掌控的了。埃德温仿佛在做一场大梦，掌声还不停地缭绕在他耳边。他已经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了上帝——难道，上帝才是人类命运的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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