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谐表象之下的人性之恶
鲁迅的《弟兄》围绕张沛君和张靖甫两兄弟展开,揭露了“兄弟怡怡”的表象之下,人性的虚伪和自私。开头秦益堂讨论自己的两个儿子内讧,为了一点钱斤斤计较,张沛君马上表明自己的立场,兄弟之间应该不分彼此,很快,汪月生就对张沛君兄弟大加赞赏,并将他们兄弟二人的亲密情意视为标榜,这其实是一个充满讽刺暗示意味和极富戏剧性的开头。
很快,张沛君接到电话,匆忙赶回来,以为弟弟得了猩红热,他焦急不安,忧心忡忡,内心中许多被压抑的阴暗念头一个接着一个地浮现,他想到弟弟走了以后维持家计的事情,明明就是想送自己的孩子读书,却害怕在众人那里丢了往日高光形象,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全然相反。
弟弟被诊断出只是得了疹子,没有患猩红热,张沛君终于放下心来入睡,然后从心底深处冒出头的那些念头终于无法藏住,他多次梦见一个满脸流血的孩子,自己正要去打她。他梦见把自家的孩子送去学堂,自己有了最高的威权和极大的力,可以掌掴弟弟这两个不安分的想跟着一起上学的孩子。张靖甫恢复过来了,他只能把这些念头压下去,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他再次来到公益局,汪月生大赞他们“兄弟怡怡”,张沛君很是心虚,竭力维持自己的光辉形象,他压下那些阴暗自私的念头不是因为他感到后悔和愧疚,而仅仅是怕招来闲话,破坏自己在同事之间的好印象,他享受那些名不副实的赞美,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他也充分意识到了自己的本性如何,并接受了这样的自己。
文章最后写道:沛君便十分安心似的沉静地走到自己的桌前,看着呈文,一面伸手去揭开了绿锈斑斓的墨盒盖。其实是在暗示,张沛君已经彻底撕下面具,直面内心所有的自私和阴暗。但他在外人面前,依旧会顶着高帽,把生活从容不迫地过下去,也许他在期待弟弟死亡的那天,露出獠牙,发挥自己的极大威严。
鲁迅的《弟兄》以老道娴熟的笔法辛辣讽刺了人与人之间,哪怕是至亲之人,依然存在的虚伪。所有的平和无私,相亲相爱都是假象,只有利己才是永恒不变的人性。覆盖在张沛君和张靖甫兄弟之间“鹡鸰在原”的假象之上的最后一块遮羞布被无情揭开,露出了腐烂溃败的内里,促使张沛君的阴暗念头疯狂滋生的直接导火索便是张靖甫突发的这场疾病。
在弟弟被误诊为患了猩红热,可能会死之后,那些蛰伏已久的念头便排山倒海般涌上心间。鲁迅以此揭示一个自古不变的真理:生死之际,最能检验人性。有多少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在死亡面前吓得屁滚尿流,背信弃义,跑得比谁都快。死亡是最好的试金石,谁是真正在乎你的人,一目了然。鲁迅先生对人世间的所谓兄弟之情已然看得很透,《弟兄》之中无处不在的讽刺、批判和深深的悲凉感恐怕正是鲁迅真实的心灵写照,与弟弟周作人的决裂,在他心尖,恐怕是一道永远也不会愈合的伤口。
于他而言,不会咆哮,不会呐喊,便只有无尽的沉默和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