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 一家人的腊月记忆
“娃娃爱过年,大人怕花钱” 小时候每逢过年,街坊邻居见面少不了这一句。
那时候最盼望的就是过年,对我们来说,过年意味着有好吃好喝,有压岁钱,有新衣裳穿,年三十儿守岁兴奋地不睡觉,数着压岁钱,可能姐弟俩加起来也不到一百块,天一亮还要再给爸爸保存,也会开心一晚上,一边看着春晚,一边盯着墙上的老钟表,哪怕只有一件新外套,也要早早的摆在床头,天蒙蒙亮就穿待齐整串门儿拜年。
大人们嘴上说着钱紧张,不爱过年,可腊月一到,家家户户都开始忙活办年货,骑上自行车或者电动摩托,一天出门好几趟,一点点把食材买回家,断断续续能逛一个月的集市,生怕少买了哪样儿,怠慢了客人。
邻里之间互通行情,隔壁叔叔说今儿镇上的肉又涨了,走远一点儿临县的猪肉一斤便宜几毛钱,村口的奶奶说萝卜便宜可以买,蒜苗过阵子再买,平时不怎么打照面的人这时候倒常常像是战友,都奔着便宜实惠去。
腊从月一开始,我们就掰着指头算赶年集的日子,一大早父母去街市,弟弟和我就兴冲冲地跟着,平时的懒觉没有了,冷也不怕,一前一后坐在爸爸的自行车上。
一年当中最热闹的就是年集了,骑在爸爸肩膀上看到的全是乌泱泱人头攒动,街上各式各样的小贩,平时走街串巷的这会儿都在集会上了,一排排的蒸笼里,新鲜包子,煎饼冒着热气,叫卖声此起彼伏,吃凉皮的人走了一波又来一波,橱窗里的衣服都摆在店外做促销:
“看一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羽绒服100元两件,毛衫50元一件…”
商贩的喇叭一声盖过一声,分不清究竟是哪家的毛衫50元一件,好不容易挤到跟前,看到的却是羽绒服,慌乱之中,小偷也多,有人顺手拿走一件藏在外套里,主人家也不得知,也常常有老奶奶因为被偷坐在地上哭。
所以爸爸总说,“去赶集要把钱藏严实,贼可不管谁可不可怜。”
那几年刚盖完房子,最艰难的几年,抽屉里50块现金都不到,油盐酱醋之类的开销都不够,但是过年的时候,妈妈还是要给我和弟弟添置新衣服,她说,“你们开心我就开心。”
二十三这天,开始全面大扫除,妈妈提前用旧衣服改做的围裙,袖套,就派上用场了,我顶块帕子,跟着她一起扫掉一年的落灰,清洗家具,擦玻璃,拆洗被褥,一天下来,虽然累,却觉得年味儿更浓了。
晚上妈妈开始做灶干粮”,前晌起好的面,傍晚再做,出来的馍更馨香。我负责看火,妈妈在案板上揉着面团,她总跟我说:
“面不能太硬,不然出来的馍不够酥。”
“要记得撒上五香粉,提前炒好芝麻,再放辣椒面,加几滴清油。”
我回应着,看她再把面团分擀成碗口大的圆饼,用新的梳子按上几条花印儿,就可以上锅了。
过了二十三,爸爸就开始磨黄豆,磨盘是爷爷留下的。
“你爷年轻的时候是镇上远近闻名的做豆腐好手,靠着卖豆腐盖了三院儿房子,有井有竹园。”
“要不是拆迁,我们还真舍不得走,比现在的院子大多了,” 爸爸常这么跟我和我弟说。
我没见过奶奶,见过爷爷的样子,六十几岁身板瘦小但很精神,春夏秋冬,他的园子从不闲着,当季的瓜果蔬菜一样儿不少。两三岁的时候,每到过年,总能吃上爷爷种的胡萝卜,我一蹦一跳跟着他从菜园子提回家,先抖掉泥,再切须,趁他不留意拎几根儿到我家,他总夸我机灵,重男轻女的年代,爷爷对自己的女孙却是一样疼爱。
做豆腐要挑晚上,当天我爸早早把门拴上,以防会有邻居来,大晚上我俩撑着困意,安静地一边烤火,一边看着他们在前后锅来回忙活,大气不喘一口,生怕一出声儿今年没有豆腐吃,爸爸提前叮嘱一旦说了话,今年的豆腐就做不成,也没有豆花儿吃。
我跟弟弟不明白为什么,其实我爸自己也怀疑,但是老话儿这么说,就这么做,不然要白辛苦一场。
心里期待着,眼前的这口大锅里,马山就有豆花儿出来了,不同于村口经常叫卖的豆腐脑儿,我家的豆花儿格外香。
到了二十六七这两天,就该做肉臊子了,岐山面的精华就是这臊子,我妈出嫁之前没碰过肉,我爸更是不会做什么菜,奶奶又过世早,结了婚,我妈才跟外婆学着做臊子,每年到了要做臊子的时候,全家上手,弟弟陪我妈洗肉,切碎,他小手拍的水花四溅,我负责把大葱切段,姜切成末,拍几颗大蒜备着,我爸准备干红辣椒,大干柴火,等着一切齐活儿,我妈上阵。
不一会儿,厨房香气四溢,满院子都闻得见,火越烧越旺,映得个个脸红彤彤,三个人围在灶台边,我弟跪坐在灶台上,不时去看锅里的肉,尤其是那几根排骨,我爸夸夸我妈,“今年的肉臊子格外香”。
到了二十九,三十儿,我爸会从镇上买红贴纸回来写春联儿,他有本书,上面全是到处看回来的好句子。
“买的对子哪有我写的好,这都我精挑细选的话,贴在门上添好运” ,虽然在我们娘儿仨看来,他写的毛笔字没劲儿,祝福的话也没比别人买的好多少啊,还费心费力,但是他喜欢就顺着。
贴春联儿才是一年最头疼的时候,我爸喜欢用浆糊仔仔细细的涂,认为粘得牢靠。
“你们知道什么,我这个能撑过十五,你看他们都用胶带粘,明天就给大风刮跑了。”
我妈嫌粘得太花,总让他少涂一些,叫他老顽固,可是谁也拗不过他,索性就不给扶梯子递对联儿,我家大门比较高,想着他一个人搞不定就会放弃,但是无论如何,中午十二点前春联还是会贴好。
果然,邻居家的春联有的三十儿当天就全掉了,有的初一初二被大风刮走一边,只有我们家的整整齐齐还在,我爸就很开心,笑着跟我妈说,“你看我预测的准不准?”
我爸贴的春联不仅撑得过十五,有几年的到下一年还在门框上,只是褪成了淡淡的粉色。
这时候我爸就一边用抹布把纸润湿一边念叨:
“今年一定少涂点,这撕起来真费时间” ,但是依旧会粘得牢固。
伴随着零点的鞭炮声,新年的钟声敲响,弟弟跟着爸爸在门口给爷爷烧纸钱,希望他和奶奶过个好年,我总站在门前远远地看镇上的烟花,那是每年春节我最期待的环节之一,屋子里,妈妈做好的年夜饭已经上桌,其实就是一盘再普通不过的韭菜饺子,却格外珍贵。
上大学后,家里常年只剩父母两个人,每次回家都是年三十儿,家里一切准备妥当,再也没有一家人一起从腊月初就陆陆续续逛年集办年货,超市普及以后,年集也落寞了,儿时常逛的那条街已经关的差不多了,只剩几家卖些中老年人衣服的小店,摆摊儿的越来越少,年味儿淡了许多,白头发也渐渐爬上爸妈的鬓角。
现在到了年下,常常怀念小时候在老家过年,也怀念那个年纪有爸爸妈妈做保护伞,挡风避雨,我们无忧无虑,怀念那时候的爸爸妈妈,年轻气盛有脾气。
以前觉得大人不爱过年是因为没钱,如今经济条件好一点了,娃娃也成人了,看的烟花更璀璨了,却也怕过年了,才觉得新年虽然代表希望,团聚和欢庆,也意味着爸爸妈妈在慢慢变老,像林清玄说的,小孩子爱过年因为“来日方长”,大人怕过年因为“来日方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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