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
从没想过,这样一个普通的周一,会成为姥姥的忌日。
我如往常一样平静的上班,开会,做实验。正在我心里埋怨这次实验结果不理想时,手机响了。老妈发过来的微信看似平静却那么刺眼,你姥姥一点多没了,订了初二安葬。
我的头嗡的一声,无意识的回了一条,啊?
就赶紧抓起电话往门外跑,在同事们面前哭还是不要了。电话里传来预料之中妈带着哭腔强忍着的声音。妈妈几句话说了姥姥临终的情形,姥姥走的很安详,没有经历那些痛苦的抢救。就听见嗓子里呼噜呼噜的,让二姨夫帮忙扶起来给她拍背拍痰的功夫,妈看姥姥脸色不对,就那一下,姥姥就走了。
原来,生与死,就只有那么一点点距离。那么近,近到你好像一把能抓回来,近到就那么一秒钟,然而就这一秒钟,竟又远到阴阳两隔。。。
挂断了电话,我突然那么后悔,为什么周末没有和姥姥再视频一次。其实我知道,这几天姥姥几乎吃不下饭的状态,眼睛都不愿意睁开,走近都认不出我,更不用说视频了。可我还是那么后悔,那么后悔,后悔到眼泪像闸坏了的水龙头,怎么拧也关不上。
姥姥就这样走了。
我想起那个记忆中的姥姥,那个勤劳到一年四季不闲着,把城市里自己仅有的小院子照顾的井井有条的姥姥。那个养小兔子,种果树,种满菜的院子还不忘种几株肆无忌惮开放的海娜花,摘下花瓣给我们几个小姑娘染指甲的姥姥。那个被裹了小脚,脚已骨折却又硬把脚趾掰回原状的倔强的姥姥,拖着这样的脚,走好远的路,带着农村的我们去看一年一次的马戏团表演的姥姥。那个省吃俭用,却在我们缠着要买零食的时候,把整整齐齐卷起来放在口袋里的钱拿出来的姥姥。那个果树上摘的果子一直给我们留着,放到冬天等我们放假拿出来吃却发现已经坏的没几个的姥姥。那个对仪容仪表很在意,对二姨给买的衣服总是很挑剔,洗了头发嫌头发翘起来不好看,总要抹点发乳头油定型的姥姥。那个守了大半辈子寡,坚持不再嫁,咬着牙扶养众多儿女的姥姥。那个总是和我们笑着调侃自己人生中最大两件糗事的姥姥:一件是为了把一串鞭炮分成两串,情急之下用烧红的炉钩烫鞭炮结果鞭炮在屋里噼啪乱炸,羞得自己不好意思见人;一件是为了给即将平反出狱的姥爷留点白面吃,把攒了好久的一缸白面埋在地下保存,结果等挖出来白面已经发霉不能吃了,全家人哭笑不得。那个养什么都能活,养的花在过年开的那么艳,比现在花市卖的都好看的姥姥。那个一把年纪了,眯着眼学着给我们绣鞋垫,必须一人好几双,说趁我眼睛还能看见多给你们绣点留个念想的姥姥。那个做饭总是那么好吃,腌的咸菜好吃,泡的茶叶蛋好吃,就连大家都嫌没用要扔的芹菜叶,都能变成美味的大饺子馅儿的姥姥。那个总是觉得为了养家,让那么爱念书的我妈早早辍学是自己的错,我妈当年受苦也是她的错,让我们好好心疼我妈的姥姥。那个为了儿子儿媳不因为自己闹矛盾,多年隐忍不吭声的姥姥。那个虔诚于信仰,为了读圣经,六十多岁的人从文盲阶段开始识字学歌,最后能找到圣经章节的姥姥。那个爱热闹,每年正月十五都想出去看烟花看秧歌的姥姥。那个已经衰老到几乎不认识我们,一旦认出来,拉着我们的手,硬把自己兜里的糖塞给我们,每次分别都要问好多遍你们什么时候再回来的姥姥。
而就是这样的一位姥姥,不论她年轻时如何倔强要强不认输,到了暮年,性格还原成了一个单纯的孩子,爱吃糖,舍不得与最亲爱的儿女分离,爱热闹,生怕自己独处。我常常想,这或许正是上帝的美意,让大半辈子承受了那么多无处述说之苦难的坚韧的姥姥消失,彻彻底底的活成最单纯的样子,不再承受苦难,不再隐藏自己的情感,像个孩子一样自由自在的享受反哺。
而如今,她觉得时候到了,便轻轻离我们而去,空留我们,在夜深人静的时光里,一边流泪,一边想念。
我们爱你。。。
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