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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着母亲的面说谎,母亲背着我偷偷地哭泣

2017-02-06  本文已影响9人  子田力

一九九七年,记忆中我的世界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伟人邓爷爷逝世,二是我考上了心仪的大学。

伟人的去世,学校里破天荒地停了一节课,广播里不停地播放着哀悼之词。我第一次感受到,政治课本里的内容离我如此之近。

那时的我除了课桌上半米高的高考模拟题,对外界是一概免疫的。举国哀痛并未能影响我高考的出色发挥,在那个流火的夏天,我接到了位于杭州的那座百年学府的录取通知书。

忙乱的兴奋过后,带着几乎是承载整个家族希望的重任,我走出了那个生活了十九年的小村庄。

从东北到杭州,路途千里。之前最远我只去过离家几十里的县城。虽然坚持,父母坚决反对我独自上路。

父亲那时在附近的一座矿山打工。每天工作十几个钟头,可得十来元的报酬。可送我去学校报道,一去一回,路上至少要七八天。不舍少了这几天的收入,商量来去,最终决定母亲陪我走一遭。

母亲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一辈子没出过远门,这来回几千里路,对她也是不小的挑战。为避免中途转车的麻烦,父母选择走水路。从大连坐船到上海,再转杭州。

第一次坐船,第一次看到大海,我很兴奋。海水湛蓝,一望无际,远处天水相接,不辩彼此。更有日出日落,像在海面洒满了碎金。

美景看多了也会腻的。海上的航程需要一天两晚,足足四十个小时。船舱里闷热无比,充满了机器的轰鸣,加之时不时的摇晃,我和母亲都脸色惨白,强忍着恶心,努力闭上眼睛,希望睡着了便感觉不到这不适。

我问母亲,为什么我们没有床,只能在过道里找个空地坐着。母亲沉默了一会才回道:“咱们的票是散席,他们坐的是五等舱。”我没有追问下去。即便我是傻瓜,我也应该明白了。

我每隔半个钟头,都要跑到甲板上透透气。母亲却只是一直抱膝坐着,眼睛微闭,似睡非睡。

上船前买的几张饼很快就吃完了。算算时间,还要熬上一整夜船才能靠岸。母亲一狠心:“走,咱们去餐厅吃饭去。”

船上的餐厅装修并不豪华,对我来说却足够惊艳。许多年后,我仍记得餐厅屋顶挂满了五颜六色的拉花。母亲看着菜单,嘴唇不由得哆嗦起来:“这么贵?”母亲是个要面子的人,断不肯起身离开,叫来服务员,小声道:“我们都吃过饭了,这孩子愣说还没吃饱。再来一个番茄炒蛋,一碗米饭吧。”

我已不记得母亲最终付了多少钱,也不记得那盘炒蛋的味道,只记得盘子很大,却很浅,里面红黄相间,很好看。

路上其它倒很顺利。下船,转火车,学校安排了接站的学长,有人引导办理了入学手续。

办完手续,天快黑了,母亲只能第二天再动身回老家。学校在教室里为家长们提供了休息的地方,每晚收费十元。母亲考虑半天,还是决定在我的宿舍挤上一晚,以便省下那十元钱。

宿舍里八个大男生,来自天南海北,初次见面,都很兴奋,不停歇地聊着。我和母亲早早地就放下蚊帐,挤在床上。室友们在聊天,我插不上嘴,他们说的话,我都不明白,原来,这世上还有很多课本以外的东西。

偶尔有室友问我,诸如你是哪人之类的,我才回上一声。

当得知我是坐船来的,有个室友大声地道:“以前我去玩的时候也坐过。你坐的几等舱?”

暗夜中我的脸一红,散席两个字终是说不出口,小声回了句我坐的是五等舱。

我明显感觉到母亲身子突然一颤,我脑中也一片迷糊。我竟然当着母亲的面说谎!这个谎,会有多么地刺痛母亲的心!

第二天一大早,母亲便动身离开了学校。走之前,母亲拉着我的手,流着泪问我,这里的生活能适应吗?我只是不太肯定地点了点头。

将近二十年了。我的谎言,母亲的泪,我还不适应现在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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