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炊烟（19）

“猫小跳！”程天佑冲了进来，“给你鱼干！”

野猫猛地调转方向，飞奔向程天佑，将鱼干凌空衔住，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夫人，您没事吧。”程天佑走到离儿身旁将她扶起。

“程先生，你好，好久不见了。”离儿倚着程天佑略略站稳。

程天佑微微一躬：“这是我养的猫，方才多有冒犯，实在抱歉。”

离儿整整鬓发笑笑说：“没关系，多谢程先生一直照顾、保护楚苍，有你在她身边我就放心了。”

“夫人不必客气，都是应该的。”

“刚才我跟楚苍说的那些话你们好好想想，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别光纵着她瞎闹。我走了，你们好自为之。”离儿说着，提起裙摆，款步离去。

楚苍气鼓鼓地瞪着程天佑，程天佑微微摇头，反身去送离儿。

此时天色渐沉，闷雷滚滚，风雨将至。

“我送夫人吧。”程天佑说。

“不用，我的车停在外面，不过是多走一段罢了。”

程天佑便陪着离儿在那坎坷不平的小路上走着，雨点子已噼叭落下，直走到路尽头，司机撑着伞迎了上来。

离儿深深地望向程天佑：“回去吧，程先生。”

程天佑点点头，看着离儿坐进车里，目送着她远去。

这次竞标困难重重，为了拿下这一项目，万隆集团高层日夜商讨、周密部署，最终得以中标。本是件大快人心的事，但万铭心里却莫名有些阴郁。

他站在办公室里看着楼宇后空无的天空，仿佛看见不远处机器轰鸣着夷平了那山明水秀的村落。

各项工作同时开展，每个人都忙到飞起，除了万铭，这个挂着内勤部总经理的办公室永远都冷冷清清，每个人都对他毕恭毕敬，他却像个吉祥物一样毫无用处。

唐菲儿最近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他突然意识到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在他面前了，如今唐菲儿亲临一线，除了汇报工作基本不会到公司来。

可是这一天她却怒气冲冲地出现在每周的例会上。

“这些泼妇刁民，愚昧无比，为了一个破树竟然示威游行？”唐菲儿柳眉倒竖，怒喝道。

“是的，他们集体坐在树前，说谁要砍树，就先砍了他们。”一个员工说。

“看看我们国人的素质！”唐菲儿脸色铁青，“简直无可救药！文明开化说了一百多年，可现在呢，封建迷信思想还是如此严重！派武警过去，谁要滋扰生事，全部带走。拆迁费用都谈好了，还来这么一杠子？”

这些天来，槐乡一个主路段的拆迁工作受阻，项目规划中的一条主路线上有一棵老槐树，这本不是什么问题，但砍树时却遭到了当地居民的强烈反对。他们反应强烈，比谈拆迁费时还要激愤。

后来工程方让步，同意不砍树，但主路线不能改，得把树挪挪地方，但村民们依然强烈反对，民愤一浪高过一浪，他们聚众示威，扯条幅上访，什么都做得出来。

当地政府无法干涉，将责任推到了开发商。

唐菲儿为此事大动肝火，她万万没想到这点小事竟成了这个项目最大的障碍。

“唐总……他们态度特别坚决，恐怕武警也没办法……”

“你们一个个是吃干饭的？就几个种地的老百姓都压制不了，我们的工作以后还怎么开展？”唐菲儿气得将文件一摔，拎包就走。

万铭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切，微微一叹，唐菲儿啊唐菲儿，这么多年来你还是这个做派，丝毫未改。

当初，他是真的很爱她，可是她却过于强势，强势得令人窒息。

他穿什么、做什么全都要她说了算，他每天去哪都要跟她汇报，他不能跟任何其他女性接触，周围的人都知道他怕唐菲儿怕得要命，总是拿这件事取笑他，他的自尊心被她活生生踩在脚下，踩得稀烂……

几位领导窃窃私语地讨论着动用武警的可行性。

“若真伤了村民，影响可就恶劣了……”

“警方大概也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出警吧……”

“那棵树到底有什么要紧的，是不是珍稀物种，有没有受法律保护……”

万铭冷冷一笑，静静地按灭烟蒂，心里已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项目迟早是要出事的。

他正胡乱想着，手机突然响了，竟然是林纤。

林纤与万铭对坐在一家小餐厅里，她穿着一条纯白色无袖长裙，长发黑漆漆地铺在肩头，她似是又瘦了许多，整个人像是用纸片剪成的，饭店里的冷风吹在她的肩头，发丝微微颤抖，万铭有种想给她披件衣服的冲动。

“你找我有什么事？”他开口道。

林纤雪白的手执起汤匙，缓缓地搅着碗里的汤，她看着他淡淡一笑：“许久不见，很忙吧？”

“不是很忙，你，还好吗……”

她当然不好，她已不是第一次流产了，这一次医生已明确告诉她，她子宫壁受损严重，以后怀孕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她的人生就是一场豪赌，但是可惜，她赌输了。

“还好，”她说，“我家里有了点麻烦事，迫不得已来求你。”

“可别这么说，我早就说过，你有什么事尽管找我，这样的客套话可千万别说，太见外了。”

林纤淡淡地说：“是我舅妈家的事。”

“你舅妈？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林纤苦笑一声：“你这公子哥，怎么会关心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疾苦？我可能没有跟你说过，我从小跟着舅舅舅妈长大的，后来舅舅过世后，我就跟她很疏远了，近几年几乎没有什么联系。”

“你舅妈……她也是槐乡的？”

林纤点点头：“我找你，就是为了她家的拆迁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