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乡手记#不被家人需要是我最大的财富
“你觉得，我如果初三就回学校，爸妈会跟我断绝亲子关系吗？”
正给小侄子喂奶的嫂嫂抬起头来，“不会呀，你想走就走，他们不会说啥的。”
“真~的~吗？”我拖着长音，将信将疑地重新瘫在沙发上，继续翻我的火车票。
一
我是1月30号晚上到的家，当高铁快到站的时候我给爸爸打电话，那边：
“哎呀，我一玩手机忘了时间了。”
“你妈也真是的，都不提醒我一下。”
“好了不跟你说了，我马上出门去接你。”
“嘟嘟嘟……”
于是我在洛阳龙门站的冷空气中跺了20分钟脚。
尽管如此，跺脚期间我还盘算着：这将是我学生时代的最后一个寒假，再加上我刚刚去以色列实习半年，都还没有机会见刚出生的小侄子，这次我一定得在家多陪陪他们！
然而两个星期过后脸就被啪啪打的生疼，我受不了了，我想回学校。
二
爸妈、哥嫂、两岁半的小侄女和半岁的小侄子，如果再算上我的话，我家一共有7口人。
扫地、拖地、刷碗、喂奶、把屎把尿，我对这一切劳动早已习以为常、没有任何怨言，真正让我难以忍受的是：没有个人空间、无处可去还总是吵架拌嘴。
我们家三室两厅，小侄女跟爷爷奶奶睡，小侄子跟爸爸妈妈睡，我睡带有阳台的房间。
那间房的柜子里面塞满了被褥以及两个孩子的衣物，甚至张床也是我回家前夜临时清理好的。所以事实上，属于我的空间范围只有那张床。
尽管我亲哥为了不妨碍我睡觉（不想被耽误玩游戏），将放在我房间的台式电脑竟然搬到了小卫生间。但是我睡觉的时候仍然谁都可以进，因为他们总是有东西要拿。
而且我从初中开始离家上寄宿学校，在家乡早已没有熟悉的同学和朋友，以至于我每次回家都只能窝在家里无处可去。
另外，每次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起来的时候，我都觉得这个世界小到难以忍受：就算我了解巴以冲突、知道女权主义、思考社会人生、各种折腾来延展自己生命的深度和广度在家里真是什么用都没有。
三
综上，和家人两个星期的蜜月期一过，我就进入了抓狂状态。
我有一堆想看的书、想追的剧，我还想要赶紧写论文，但我每天却只能在打扫卫生、帮忙带孩子之外的大量空闲时间里瘫在沙发上抠手机。
因为，实在提不起精神来。
“你回来，如果能让你妈轻松一些，就起到作用了。”我爸坐在餐桌前，边喝酒边指着我说。
我实在懒得理他，但这句话，却直指我的症结所在。
我从小就是一个好孩子，好孩子的标准就是听话：
“爸妈赚钱这么辛苦，都是为了你们，你一定要好好学习。”
所以我考试成绩不好，哭是因为打内心里觉得愧对他们。
“妈妈全年无休，最累最辛苦，你是女孩子，要懂得替妈妈分担。”
所以从高中开始每回放假回家，我计划的不是怎么玩，而是怎么帮妈妈干活，尽管每次都在我妈抱怨我懒、以及我抱怨她烦中不欢而散。
就这样，一年年的摩擦以及我不断的成长让我和我的家人渐行渐远，不仅在地理位置上，更是在情感依赖上。
我觉得我的心变硬了。
四
再看到妈妈忙前忙后同时感慨“只要你们都好，妈妈怎么辛苦都愿意”时，我的内心已无波澜。
人都是自私的，为家奉献是他们那一辈好女人的准则，也是我妈信奉的人生道理，不这么做，她找不到在这个世界的立足点更找不到自己快乐的源泉，我无力反驳但也不敢苟同。
再看到我爸赤裸裸的大男子主义时，我已经不像我妈那样只抱怨两句，而是正面进行冲突教育。但是由于能力有限，每次都只能把我爸气到用父亲权威来镇压我。
有时候我会觉得，我爸最大的问题不在大男子主义，而在不懂得尊重。我爸是聪明、踏实肯干、吃苦耐劳的，但那一辈人身上的狡诈、戾气以及盲目自大也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我最难以忍受的一点是，他不接受任何超越他自身经验的观点，一旦有，就会用最恶劣的词来进行诋毁。
所以他亲爱的女儿我，总是发表让他接受不了的观点，他会瞪着我说：
“你脑子不正常！”
五
我原以为告诉他们我初三想回学校时，他们也会奉送我这句话。
没想到我妈却说，“想走你就走吧，你也已经大了，有自己的事情，我们管不住你了。”
很多时候他们说“管不住你”、“能耐了”、“自己看着办”的时候，通常都是在讽刺地说反话，真正含义是“你敢怎么样你试试看！”
但这次竟然不是反话，我欣喜若狂，立刻订票！
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嫂子时，她笑着说：“其实我们都习惯了。”
对呀，大家其实都习惯了，习惯了我常年不在家，习惯了我变成过客，习惯了我各种“不正常”的想法，习惯了我渐渐脱离这个家庭。
其实我们都习惯了生活在相互的视频聊天里，随便聊两句，知道你好我好大家好就好，真正朝夕相处起来，更像是在互相的生活中硬挤出一个位置，硌得慌。
六
现在，我坐在空荡荡的宿舍里码下这些字，心里舒坦极了，我终于又有了自己的时间、空间和生活。
尽管我爸总说他被我气的脑壳疼，但老两口身体健康对我来说实在太重要的，不然我哪儿来的说走就走的底气。
其次我真的要感谢我的哥哥嫂嫂，是他们顺利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让老两口围着孙女孙子忙的团团转，根本没空搭理我，才让我走的更加心安理得。
离开家的前一天，因为结不结婚这个问题我爸跟我掰扯了快一个小时，最后他气急败坏地对我说：“滚滚滚，赶紧滚回学校去吧。”
我嘻嘻一笑，“谢主隆恩！”
至此我深刻的感受到，不被家人需要当真是我最大的财富，让我没有任何负担的做我想做的事情。
我觉得我是幸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