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不在深——李渊的故事其二

在辽东补给线上，在弘化郡，李渊一次次与死神擦身而过，但是，隋炀帝似乎并没有准备就这么放过他，公元615年4月，隋炀帝任命李渊为山西、河东抚慰大使，负责什么呢，处理毋端儿叛乱，结果，李渊被要求临时驻扎在龙门，而毋端儿“碰巧”率领数千叛军兵临城下，而李渊的手下，只有十数骑，请注意，这不是小说，重复一遍，请注意，这不是小说；那这是啥，“李渊，你怎么还没死呢？”，其实我很好奇，李渊在这样的情况下会想到什么？七岁的时候，爸爸死去的那天？公元604年，姨夫死去的那天？还是，隋炀帝言犹在耳的“可得死否？”，我李渊，不想死。

高祖从十余骑击之，所射七十发，皆应弦而倒，贼乃大溃。历史上对这一段的解读有挺多种，不过，我觉得，大概是，李渊带着自己的亲卫，骑兵打无装步兵，一共射了七十发弓箭，射死了七十人，从古至今，没有什么，比战争死人更快的，虽然据说，一战的子弹主要是用来陶冶情操的，但是，万箭齐发，一直是冷兵器时代不变的血腥，有些时候，人命真的很不值钱。毋端儿不是什么英雄，而且，很可能他死的比其他人更快，这种无组织无纪律无装备的三无叛军，大概是不会知道龙门的守备的，他们只会知道，他们死了很多人，他们还活着的人，还不想死，就这样，李渊又一次活下来了。

很多时候，国家灭亡可能并不因为他的敌人多么的处心积虑天命所归，反而更多是因为当权者的肆无忌惮和言行不一，西方有人评价隋炀帝是一个，艺术性的激情统治者，其实这话挺有意思，翻译过来说就是，隋炀帝是一个精神不太稳定的偏执狂，杨坚篡了他外孙的位置，杨广呢，其实算是篡了他兄长的位置吧，虽然，可能他的兄长未必比他好到哪里去，因为无论是杨勇还是杨广接手杨坚留下来的王朝，他们面对的，都将是，杨家和独孤家彼此利益的冲突，而且实际上也是，汉族和鲜卑族两个民族之间的斗争。其实无论我们如何描写，都很难呈现那个时代，从民族，到政权，彼此之间的冲突。

杨坚在位的时候，其实做的最有趣的一件事就是去鲜卑化，或者叫做恢复汉姓，当然通常，这段历史会被湮灭在历史当中，至少，不是当下的主流研究方向，虽然，对杨坚自己而言，这个举措未必有多么高尚，因为，独孤家，毕竟是鲜卑血统，当然，今时今日，其实已经不存在鲜卑这个概念了，很大程度上，因为这个民族和汉族的密不可分，两个民族已经合并成了一个民族，但在当时，恢复汉姓，与和杨坚站队，似乎真的是一个意思，所以，昨天独孤皇后的那个故事，只是对于那一篇史料，通顺的解释，如果一定要说杨勇比杨广多了些什么，恐怕，就是这些和杨坚绑在一起的，除了杨广在扬州当总管的时候可以联系上的，独立于独孤氏之外的力量吧。

当然，其实，我们在讨论独孤家的势力这个概念的时候，恐怕十分有趣，是的，因为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看不清的，至少，没有摆在明面上的，当然，我也并没有想催生阴谋论，我们可以讲讲故事，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李虎，杨忠，宇文泰，独孤信，这四个掌握着西魏朝堂至高权利的人，已经形成了同盟，独孤信的三个女儿嫁给了另外三位的儿子，天下的蛋糕还很大，大家一起分，宇文泰死了的时候，因为儿子都还年幼，把宇文家的权柄交给了宇文护，继承权交给了宇文觉，其实这一手很漂亮，假如宇文护对宇文觉下手了，有着独孤信支持的宇文毓，对着名不正言不顺的宇文护，其实胜算很大，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罢了，独孤信，倒在了宇文觉的前面，但是，这个时候，赵贵，李弼，独孤信，宇文泰对宇文护暗中留的后手，已经可以完成合流，这也就是，为什么宇文邕，这个看起来最弱的皇帝，反而收拾了宇文护的理由，而这些隐藏的势力，究竟是以谁为首呢？其实很简单，这四家，要说不是独孤家的触角最深，你又信不信呢？

正因为宇文邕知道究竟是谁帮助自己摆平了宇文护，所以，宇文家才会对杨坚，敌意如此之深，如果是杨家对宇文邕施以援手，那就是明面上的交易，是有香火情的，但是独孤家呢？看不到摸不着的独孤家呢？他们是站在我宇文邕这一边，还是，有女儿嫁过去的，如日中天的杨坚一边？如果这个思路可以算是通顺，那么，杨坚为什么对独孤伽罗言听计从，也就很明了了，而杨坚十分特立独行的恢复汉姓，针对的是谁，也就昭然若揭，而这，又有没有送给李渊一些先手，或者活命的机会？

当然，这不重要，上天即将送给李渊一份大礼，公元615年8月，隋炀帝北巡被困，李世民奇计救主，这个故事，放到李世民的故事里去讲，古代有个说法叫做母凭子贵，至少在这件事上，李渊是借了李世民的光的，是的，我想杀他，但是他的儿子救了我，在四十一城被破三十九城的时候救了我，这在心理上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一些，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我杨广，处心积虑的夺得了这个皇位，我父皇本来准备交给我大哥的势力，我母后隐藏在水下，连我父皇都噤若寒蝉的势力，我谁都不信，除非，我把自己当成刀板上的肉，但是，李世民我可以相信么？那为了他，相信他的父亲呢？毕竟，他的父亲现在，还只是个蝼蚁吧？

当你把猛虎关在笼子里的时候，它常常比猫还温顺，色厉内荏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那么，当你放虎归山之后呢？有些人的才智，一旦有了发挥的空间，他可以做到的事情，可是会超乎你想象的，是的，可怜的杨广，今天救了你的人，在不久的将来，就收到了，这个时代，可以想象的最大利息，其实，你们未尝不像，但是谢谢你，有你的前车之鉴，将会让他走的更远，虽然，他可能没有别人吹嘘的那么好，但是，他把你这个艺术型政治家的梦想，点点滴滴都变成了现实。

李渊再一次获得了信任，其实信任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不再被针对，相对的自由，十一年了，人生能有多少个十一年？何况，这十一年，恐怕有如几十年那样漫长，杨广，感谢你给我自由，作为报答，你这飘摇的江山有一日轰然倒塌的时候，就让我这个表兄，收入囊中吧。

凌烟阁上有二十四张画像，那是唐朝最惊采绝艳的二十四个人，如果我们仔细数数，甚至可能远不止这二十四个人，这二十四个人是李世民的，但其实，归根究底是李渊的，这个世界可能从概率上不停的在诞生乱世的人才，但绝不会不停的诞生能够在乱世中识别人才并让他们为自己所用的人，当然，更多的是，并不是常常存在允许这样的人生存的乱世。

历史，究竟是否相信玄学呢？我常常在想，时势造英雄，真的是单纯的唯物主义理论么？在一个可以造就英雄的时势下面，到底有多少英雄，在为这个机缘争的头破血流？

朱元璋的时代有陈友谅张士诚，刘邦的时代有项羽章邯，而李渊的时代呢？抛开详尽的史料不谈，有一个从小听到大的故事，有一部，重拍多少次，总有那么一点看头的电视剧，有一个，爷爷会说，单田芳会说，至少，我当了爷爷也会去说的故事，叫做隋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