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中的伯益(存读)。

2016-12-26  本文已影响0人  醉后挥毫笔有神

《尚书》中的伯益

  


伯益是上古时期的著名部落首领,关于他的家世,在《史记·秦本纪》中有比较详细的记载:“秦之先,帝颛顼之苗裔孙曰女修。女修织,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子大业。大业娶少典之子,曰女华。女华生大费,与禹平水土。已成,帝赐玄圭。禹受曰:‘非禹能成,亦大费为辅。’帝舜曰:‘咨尔费,赞禹功,其赐尔皂游。尔后嗣将大出。’乃妻之姚姓之玉女。大费拜受,佐禹调训鸟兽,鸟兽多驯服,是为伯翳。舜赐姓赢氏。”伯翳即是伯益。根据《史记》,可知伯益不仅是帝颛顼的后裔,在虞夏之际担任重臣,而且还是秦始皇的先祖。因此,对这样一位重要的历史人物,进行一些文献上的梳理是非常必要的。

  传世文献中,最早记载伯益事迹的是《尚书》。《尚书》有《今文尚书》和《古文尚书》的区别,《今文尚书》即伏生本,《古文尚书》有壁中本、孔氏本、献王本、中秘本、杜林本、孔传本的不同。西晋永嘉之乱后,《今文尚书》和《古文尚书》大多散失。东晋时,豫章内史梅赜献了一部《古文尚书》,这部《古文尚书》有孔安国所作的序,也称孔传本。唐代孔颖达撰《尚书正义》,依据的就是孑L传本。这个本子也是今天我们可以看到的《尚书》传世本。孔传本除篇目略有出入,基本上保留了《今文尚书》的篇目内容。其增益篇目内容的真伪,自宋代以来一直存在争议。为方便引用,涉及伯益的内容,暂依据孔传本五十八篇的篇目。

  在《尚书》里,涉及伯益的篇目,有三篇,分别是《舜典》、《益稷》、《大禹谟》,大体上提供了我们认识伯益的三个视角。

一、出任虞官

  在《舜典》中,记载了伯益被舜任命为虞官,原文作:

  帝曰:“畴若予上下草木鸟兽?”

  佥曰:“益哉!”

  帝曰:“俞!咨,益:汝作朕虞。”益拜稽首,让于朱虎、熊罴。帝曰:“俞,往哉!汝偕。”

  舜询问谁能胜任主管山林河泽草木鸟兽的虞官,大家推荐伯益,于是舜就任命伯益为虞官。伯益行大礼后向朱虎、熊罴推让,舜帝命令他们协同伯益去做。

  《舜典》的篇名,见于《古文尚书》,而不见于《今文尚书》。《尚书正义》载《今文尚书》的篇目有《尧典》而无《舜典》。《汉书·艺文志》说:“《古文尚书》出孔子壁中。……孔安国者,孔子后也。悉得其书,以考二十九篇,得多十六篇。”《尧典正义》进一步指出:“刘歆、贾逵、马融之等并传孔学,云十六篇逸。”东汉古文学家马融、郑玄曾为《书序》作注,注及这十六篇。其中有《舜典》的篇名。但是,赵歧在《孟子万章上》注曰:“逸书有《舜典》之序,亡失其文。”是说,逸书仅有《舜典》的序,而没有了文章。

  在孔传本里,也有《舜典》这一篇。《尚书序》说:“伏生又以《舜典》合于《尧典》,《益稷》合于《皋陶谟》,《盘庚》三篇合为一,《康王之诰》合于《顾命》。复出此篇,并序,凡五十九篇,为四十六卷。”按“孔安国序”,伏生传的《尧典》是包含孔传本《舜典》内容的。那么,再来看相关典籍引书的情况。《孟子·万章上》引“二十八载,放勋乃殂落,百姓如丧考妣。……”称为《尧典》,而这几句都在今《舜典》里。《汉书·王莽传》两次引“十有二州”,称《尧典》而不说《舜典》。郑氏《周礼》注说:“《尧典》曰:帝曰咨四岳,有能典朕三礼?佥曰:伯夷!”所引在今《舜典》。可见,今《尧典》在《今文尚书》中是《尧典》的下半部分。其篇首二十八字,据《经典释文》,为姚方兴所加。

  从内容上来看,今《尧典》和《舜典》也是密不可分的。《尧典》记录了尧任命羲氏、和氏观测日月星辰,制定合理的历法,从而使各项事业都非常兴盛。在用人方面,尧注重德才兼备。到了晚年,准备禅位,大家推荐了舜,尧要考验他。《舜典》记录了舜经过各种考验,登上帝位,巡守四方,设置十二州,制定刑法,并任用禹、弃、契、皋陶、垂、益、伯夷、夔、龙担任百官。《舜典》中,有两个“帝”,一个指的是尧,一个是舜。今《尧典》的结尾和今《舜典》的开头是前后联系的,《尧典》结尾要考验舜,《舜典》的开头就是舜遍试诸难。因此,今《舜典》和《尧典》本来就是一个整体。《礼记·大学》引述“克明峻德”时称《帝典》而不称《尧典》,可见一斑。

  《舜典》在文献上不存在真伪之争,是比较可靠的史料。文中舜任命伯益做虞,主管山林河泽草木鸟兽的事情,也见于其他古籍。《孟子·滕文公上》载:“舜使益掌火,益烈山泽而焚之,禽兽逃匿。”《史记·五帝本纪》引述作:

  舜曰:“谁能驯予上下草木鸟兽?”皆曰益可。于是以益为朕虞。益拜稽首,让于诸臣朱虎、熊罴。舜曰:“往矣,汝谐。”遂以朱虎、熊罴为佐。

二、助禹治水

  伯益助禹治水的事迹见于《益稷》,原文作:

  禹曰:“洪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昏垫。予乘四载,随山刊木,暨益奏庶鲜食。予决九川距四海,浚畎浍距川。暨稷播,奏庶艰食鲜食。懋迁有无化居。烝民乃粒,万邦作乂。”

  大禹说:“洪水滔天,浩浩荡荡,包围了群山,漫上了高陵,百姓都被淹在水里。我换乘四种交通工具,沿着高山砍伐树木作为标志,引导百姓上山,并和伯益一起给百姓提供新鲜的鸟兽。我疏通了九条大河,流人大海。疏通田地里的排水沟,让它们流进江河。和后稷一起播种庄稼,给老百姓提供粮食。让百姓交换实物,互通有无。民众才得以安定,天下万邦才得到治理。”

  《益稷》的篇名,不见于《今文尚书》,在逸十六篇作《弃稷》,未知其详。根据孑L传本的《孔安国序》,今《益稷》是从《今文尚书》的《皋陶谟》分出来的。

  从内容上看,今《皋陶谟》记载了大禹和皋陶之间的对话,大禹向皋陶请教,皋陶陈述了他的政治思想。《益稷》主要是舜帝与大禹、皋陶、夔等讨论政事的对话。《益稷》篇首即有“帝曰:‘来,禹!汝亦昌言。’”一句话,“汝亦昌言”中的“亦”字可知是承接皋陶陈谟而来。清代阎若璩说:“今试取《皋陶谟》、《益稷》读之,首尾相应,其为一篇,即蔡氏犹知之。”《史记·夏本纪》在引述皋陶的谋略之前说:“帝舜朝,禹、伯夷、皋陶相与语帝前。”随后分别转录了皋陶、禹的话,更加证明了今《皋陶谟》和《益稷》密不可分的关系。

  《益稷》中伯益助禹治水,是和大禹一起给百姓提供新鲜的鸟兽,使他们不被饿死。这跟《舜典》中伯益任虞官是一致的。正是因为伯益主管山林河泽草木鸟兽,所以有丰富的经验来提供食物。

  伯益助禹治水,还见于其他典籍。《吕氏春秋·求人》载:“至劳也。得陶、化益、真窥、横革、之交五人佐禹,故功绩铭乎金石,著于盘盂。”《史记·夏本纪》说:“禹乃遂与益、后稷奉帝命,命诸侯百姓兴人徒以傅土,行山表木,定高山大川。禹伤先人父鲧功之不成受诛,乃劳身焦思,居外十三年,过家门不敢入。”其后,又转引了《益稷》中关于伯益的内容:

  帝舜谓禹曰:“女亦昌言。”禹拜曰;“於,予何言!予思日孳孳。”皋陶难禹曰:“何谓孳孳?”禹曰:“鸿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皆服于水。予陆行乘车,水行乘舟,泥行乘橇,山行乘榉,行山刊木。与益予众庶稻鲜食。以决九川致四海,浚畎浍致之川。与稷予众庶难得之食。食少,调有余补不足,徙居。众民乃定,万国为治。”皋陶曰:“然,此而美也。”

三、政治思想

  伯益的政治思想体现在《大禹谟》中, 《大禹谟》中有三段伯益的话:

  1.益曰:“都!帝德广运,乃圣乃神,乃武乃文。皇天眷命,奄有四海,为天下君。”

  2.益曰:“吁!戒哉!儆戒无虞。罔失法度,罔游于逸,罔淫于乐。任贤勿贰,去邪勿疑,疑谋勿成,百志惟熙。罔违道以干百姓之誉,罔咈百姓以从已之欲。无怠无荒,四夷来王。”

  3.三旬,苗民逆命。益赞于禹曰:“惟德动天,无远弗届。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帝初于历山,往于田,日号泣于旻天,于父母,负罪引慝,祗载见瞽叟,夔夔斋栗,瞽亦允若。至馘感神,矧兹有苗?”

  这三段话的意思分别是:

  1.伯益说:“啊!尧帝的德行广大,既圣明又神奇,既英武又文雅。皇天顾念,赐予福命,使他尽有四海宇内,成为天下的君主。”

  2.伯益说:“嘘!警惕呀!警惕才能没有忧患。不要丧失法度,不要放纵游逸,不要过度享乐。任用贤才,不要有二心,清除奸邪,不要迟疑,不成熟的计谋不要实行,这样,各种想法都会实现。不要违背正道来博取百姓的赞誉,不要违背百姓的心愿来满足自己的私欲。不要懈怠,不要荒废政事,这样四夷都会来称臣归附。”

  3.过了30天,苗民依然抗命不从。于是益向大禹建议:“只有德能感动天地,不管多远都来归顺。自满招致亏损,谦虚才会受益,这是天道。舜帝当初在历山,每天去地里,向天空哭喊,对父母,自动承担罪过引来的恶名,恭敬地侍奉。看见瞽叟,显得恐惧而战栗发抖,结果瞽叟也应诺了。至诚能够感动神灵,何况是苗民呢?”

  《大禹谟》篇不见于《今文尚书》,逸十六篇有篇名。孔传本有这一篇,但是该篇的真伪仍有争议。先秦文献一些引书见于《大禹谟》,通过比较,可以进一步认识《大禹谟》的性质。

  《左传·庄八年》引《夏书》:“皋陶迈种德,德乃降。”鲁庄公引此句,是羡慕皋陶之广布德行,使人降服也。因而罢战修德,以待时机。《大禹谟》中却是:“皋陶迈种德,德乃降,黎民怀之”。《春秋左传注疏》谓:“孔安国以为:‘迈,行;种,布降下也。言皋陶能行布其德,德乃下洽于民,故民归之。’”《左传》引文的原始含义似乎与《大禹谟》该文的含义不符。

  《孟子·万章上》载:“万章问曰:‘舜往于田,号泣于旻天,何为其号泣也?’孟子曰:‘怨慕也。’”这一问一答,实际上是在引出“大孝,终身慕父母,五十而慕者,予于大舜见之矣。”是在肯定舜的孝道。《孟子·万章上》又引:“《书》曰:‘祗载见瞽叟’,夔夔斋栗,瞽叟亦允若。’”这句是在佐证“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尊亲之至,莫大乎以天下养。为天子父,尊之至也。以天下养,养之至也”。依然是赞美舜之大孝。但是,在《大禹谟》里,伯益对禹说的这些话,是在证明“惟德动天”、“至诚感神”,瞽叟既非天也谈不上神,这个例子显然不太合适。

  《墨子·兼爱下》说:“虽《禹誓》犹是也。禹曰:‘济济有众,咸听朕言。非予小子敢行称乱,蠢兹有苗,用天之罚,若予既率尔群对诸群,以征有苗。’”

  这条引文,自称引自《禹誓》。在《大禹谟》也有类似的话:“济济有众,咸听朕命。蠢兹有苗……”除了篇名不同,就是后面话的也有了出入。

  《国语·周语上》有:“《夏书》有之曰:‘众非元后何戴,后非众无与守邦。’”这句在《大禹谟》里作:“众非元后何戴,后非众罔与守邦。”相比,《国语》前后文行文则相对较为连贯。

  此外,《左传》等还有一些引书的句子,亦见于《大禹谟》,不再一一列举。

  综上,《尚书》的伯夷,是舜帝的重臣,主管山林川泽鸟兽,并帮助大禹治水,建立了不朽的功勋。《舜典》、《益稷》分别是《今文尚书》中《尧典》和《皋陶谟》的一部分,记载伯益的事迹应属可信。《大禹谟》的真伪存在争议,根据前人研究成果,和先秦引《书》的比较,我们认为表现伯益政治思想的内容,暂时存疑。(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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