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清味还是读书

早年读书时，有个个头极矮的家伙，定格了我对于个头矮的人的“坏印象”。那时候，我们读初中。课间或放学，因为他学习出众，很有人缘，桌子旁边总是聚了好几个男孩子，大家听他津津乐道的讲头天看过的电视剧或电影，所有的人都是一副艳羡的深情。

那个时候，电视的普及率还没多高。一少半的家庭里没有电视机，因此对他的描述充满了神往。再加上初中阶段功课紧，没有多少空余的时间可以“挥霍”，“开明”到可以容忍自己的孩子肆意看电视的更是少之甚少。还有一个缘由，因为那家伙的个头与他的成绩成反比，总是把持着全班最低个头，最高成绩的金交椅。成绩好了，本身就有话语权。再加上，他还能将看过的电视讲得绘声绘色，给人一种举重若轻的感觉。

后来，开了次家长会，大家对他的认知一下子崩盘了。他的母亲留下来请求老师能帮帮自己，因为她的儿子太知道学习了。每天晚上十二点之前没有睡过觉，早上天不亮就开始起来背书。她担心孩子的身体吃不消，这样下去会出问题。于是偷偷将小剂量的安眠药放在饭里给那家伙吃，结果他贼性不死，瞌睡的掉头了居然到自来水管上冲冲头，接着读书学习。

班主任后来将他的故事作为范本讲给全班同学听。他读书的劲儿打动了我们每一个人，但做人的品行也在熟悉他的男生心中打了折扣。后来，他不怎么讲电视了，常常在书包中摆一本金庸的小说，但再也没有人真心愿意听他说故事了。

说到金庸的小说，班上真有个金庸迷。初三了，人家仍然能整宿整宿的读小说。“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这话，现在听来不足为奇，但放在三十年前，能够脱口而出，绝对算得上是人才中的人才。

当然，他没有前面说到的那个矮个子仁兄般幸运。在通读金庸十四部作品之后，成绩直线下降，最后坠入不入流的地步。慢慢地尽管他谈起武侠更加的口吐白沫、舌璨莲花。听众却越来越少，追随者更是寥寥无几。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人生像一个圈，收尾相接。许多事情，如同重演一般。只不过主角换了，方式也换了罢了。

喝酒时，碰到一位十几年前的同学，听他谈起天文、地理、艺术、人生，几乎无所不同，无所不能。关键是人家的见底配得上四十多岁的年龄，经典、深刻的很。并且有一多半的学问不是直接从书本上来的，他所讲得，一大半也不是书上有的。用他的话讲，一方面是小时候的童子功。当年读小学时，四大名著，鲁迅全集，各种经典小说已经翻了个遍。等到了初中，莎士比亚全集之类的世界顶尖著作，也涉猎了个遍。尽管他谦虚地讲，那时候都是囫囵吞枣。但我们还是羡慕的不要不要的。那家伙的生活也潇洒，用他自己的话讲，一半的学问是少年时读书的童子功，另一半学问是自己工作之后走万里路来的。他在中国地图上画了个大大的“米”字，声称自己就剩最后一捺了。

仔细总结一下他的言论，还真是有系统整合了中国乃至世界历史和地理的成分。早年的应试教育，能够培养出一个这样善于整合的复合型人才，的确也算是凤毛麟角了。

和他一同出差，还真的不怎么见他翻书。吃得啥多，睡得傻晚，早上喜欢睡懒觉。表面上开来别无所长，出了见底和判断，还真不容易找到他的优点。

偶然的，陪他到书店找他的女儿。因为女儿要在书店完成作业，他得在旁边无聊的陪着。于是，他随手找了本《基因简史》翻了起来。六百多页的书，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他头没怎么抬一下，愣是一口气读完了。中间，女儿写完作业，吵着肚子饿，他请求女儿等他几分钟，说想把书翻完。后来，他的太太打电话，说要出去吃饭，他还是那句话，最后太太在书店找到他时，那本书，真的被他翻完了。

站起身时，他说：“我这个年龄，已经不轻易读书了，翻开书，就要把它看完。”

“我主要是想看看这本书对于人种的划分！”他接着补充道。那正是他日常研究的领域。

人间清味，还是读书。说来说去，书还是我们可以享用的成本最低的精神财富。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西楼，望断天涯路”也好，“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也好，“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也罢。人间情味，最好还是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