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醉卧巫山云 ·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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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上了一个道士。
他说他叫张佩玖，是昆仑山上的道士，第一次下山历练。
世道不平妖孽横行，他说要留在我身边护下我的周全，因我是个柔弱的姑娘。
我们一起出了昆仑，游历天下，看过雪山看过长河，闲时他常跟我讲他修行的日子，常摆出道法逼我感悟。
他从来都不知道，我便是那为天下不容的存在，为魅惑所生的狐妖。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至少在他有限的生命中我都是会一直陪在他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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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于江海。”和平常一样，我们守在火堆旁，看着漫天繁星，他讲他的道法，我静静听着。
“星阑，我要走了。”他说这话时神色淡然，好像在谈明日往哪赶路一样。
我说：“要走了吗？我还没去过西湖呢，不如我们这次就去那里吧。”我翘着腿看着天，连头都没低一下，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却毫不在意，我认定了他会一直留在我身边。
“我要离开你了，谢你搭救之恩，所以陪你看千山万水。如今，我要回昆仑了。”他语气中的冷漠让我如坠冰窖，我明白，他是真的要走。
“我陪你回昆仑啊。”我回过头看着他，想从他眼里看到一丝不舍。
可是没有，他的眼里没有星光，那是一摊死水，扔颗石子进去都不会泛起涟漪。
他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再看我一眼。
“张佩玖，你不护着我了吗？你说我的名字是夜将尽的意思，可如今夜还未至，你就要丢下我吗！”看着他的背影，我还是忍不住朝他大吼。
我在怪他，也没有怪他。
他的步伐都没有停一下，整个身影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我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我明明可以魅惑他留在我身边的，可我还是没这样做，因为那样，他就不是张佩玖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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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你还活着啊？”这是我对张佩玖说的第一句话，他躺在树旁奄奄一息。
那时我才化人形不久，好奇人间所以下了山。
待他抬起头来看我，我突然懂了书中的一句话，一眼半生愁。
我救了他。
“贫道张佩玖，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只这一句，我便知，我错了。
其他妖怪说，道士会降妖除魔，他们会杀了我们。
“你醒了啊，那我走了哦。”我一点妖气也不敢露，我怕他会杀了我，管它什么一眼半生愁，那都抵不过我对道士的恐惧，我不过是个刚成形的小妖，我不想死，我还要游历人间。
“姑娘要去哪？世道不平妖孽横行，姑娘若独身，恐有危险，贫道愿护姑娘周全以报救命之恩。”他身子还未愈，便爬起来朝着我跪下。
这一跪，我慌了，这一句护我周全，我迷失了。
“我要去游历人间，你陪我吗？”我知我不该这样说，可我还是说了。
“好。”他仅有一个好字，对我来说却胜过千言万语。
我知，他是出家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陪着我只是为了谢我。
大概是他第一眼没发现我是妖，所以让我大胆了一次。
但，还是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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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出了昆仑，听人说哪里好玩，他便陪着我去哪里。
那天，我们穿过森林的时候，突然漫天花瓣落了下来，落在我的身上。
我一抬头，就见他站在树枝上，负手而立。
那一刻，我想我是爱上他了。
他说，这虽比不上烟火，却也是美的。
之前我听人说烟火绽放一瞬美过万物，可一个道士和一个化人形的妖怪，哪里看得起烟火。
“张佩玖，你会一直陪着我吗？”我忍不住问他。
“不会。”他没有犹豫就说出这两字。
我没有再问，看着满地的花瓣，我心中的欢喜胜过那二字的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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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未对我笑过，我以为他是不会笑的不爱笑的。
很多时候我忍不住想对他用魅惑之术，他待我没有差错，可我始终觉得冰冷。
最终我还是忍住没用，我不愿他知道我是妖，不是怕他会杀了我，而是怕他会离开我。
有一次我们去了南边，我突然想尝尝江里的莲蓬，便让他陪我乘船去摘。
我摘莲蓬时船夫莫名唱起了歌谣：常记相逢若耶上，隔三湘，碧云望断空惆怅。美人笑道，莲花相似，情短藕丝长~
我不禁回头，却见到他嘴角一闪而过的笑。
原来他是会笑的啊。
“张佩玖，你刚刚是在笑吗？”
他依旧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语气却极温和，“想到了一位故人。”
我以为他会否认或者平淡地点头，可是他没有。
“那位故人让你很开心吗？”
“或许吧。”他似乎不愿再继续谈，侧过头去。
我好嫉妒，嫉妒那个能让他想起都会笑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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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佩玖，若是你遇到一个从未做过坏事的妖，你会杀了她吗？”这时他已经陪我很久了，其实也没很久，只是久到让我忘了我与他之间的距离。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从善无恶的妖，不该杀不能杀。”他向来有他的说法，他与寻常道士从来不一样。
“那你会如何对她？”我哪是在问，我分明是在试探。
我多希望他接下来说的话是我所想听的。
“我除恶妖，至于其他，与我无关，人妖殊途，谈何待？”
好一个谈何待，我明白了。
若他知道我是只妖，只会离我而去。
张佩玖，我该怎么办，你教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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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阑，夜将尽，黎明至。”我的名字是他取的，我没有名字。
初遇时他说：敢问姑娘芳名。
我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妖怪怎么会有名字，我只知道我是狐妖，其他妖怪都叫我小狐妖。
“你没有名字吗？”他好像完全不惊讶。
我摇头，我说：“你帮我取一个吧！”
不知为何，他没有拒绝，可我却感受到了他眼里的怜悯，他望了望才东升的太阳，取下了星阑二字。
他还说：心如花木向阳而生，花木向阳易为春。
当时我不懂，我只听懂那句夜将尽，黎明至。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懂了。
什么都懂了。
未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