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磨

冬季的霜花还沒来得及化，母亲就做了一大把的活，宠着我，在阳光照进我房间时，唤我吃早饭，照例，少不了在我的早餐里埋入一枚自家产的鸭蛋。

然后告诉我想去趟集市，家里的剪刀钝了，要找磨刀的磨一下。

我一下来了精神，很久没听到这活计的消息了，NN久之前，磨石匠是挑着担子走街串巷揽活做的，不对，是挨村逐户接活。

那时的匠人用板凳作挑，磨一把刀，那才叫功夫，先是粗砂，再用青色的细砂，一遍遍来回，那磨石刀上会泛起些浑浊的浆水来，老师傅时不时用拇指试着刀锋。

很奇怪，在我记忆里，磨刀的情景都是在盛夏，某一棵旺盛的树荫之下，蝉声隐约，老师傅的动作不慌不忙，磨刀石细腻着呢，将钢铁的锋芒笃定着展开。

一晃几十年，母亲说，送我到街上，家里的剪刀钝了，要磨一下。我很是有兴致，想看一眼这行将消湮灭的古老传统。

在可庄集市停好车，母亲领我经曲折的小巷，到的却是集市后的一快空场，原来这一片不用收租金管理费，我惊异地指给母亲看一家摊位前的内衣包装，上面一大片水珠。母亲告诉我，这一片金贵着呢，若是晚来了，就占不了地，这卖内衣的小摊位，弄不巧午夜刚过就来排队，那包装上的水珠，只是隔夜的寒霜，遇阳光而化，一不小心，被人怱略。

琢磨

最后，母亲在一个摊位前停步，看中一堆剪刀，十元三把，母亲明明做出了杀价的准备，却又忍住了沒有开口。

这小市场里倒有好几家卖剪刀的，有二块一把六块一把，在我感知里，超市里一把剪刀值个一二十块吧？不过没关系，总会有那么一些人，更相信集市上3元一把的剪刀。

我倒是很想了母亲争论一番，比如，一把好剪刀可以用好多年年，我们可以买质量更好更贵的。。

母亲沒管这么多，说，十元三把，可以用二三年了，超市买不合算。

我就好奇地问，您不是说要我带您去磨剪刀的妈？

我倒是又想起孩提时代磨剪刀的样子了，只是母亲又解释给我听，磨一把剪刀五元钱，买一把才三元……

我最终没计算出十元三把和一二十块一把之间后差别，由着母亲付了钱。

然后问母亲，哪里有磨剪刀的？我很想看一下这个久远的职业，母亲说，远着呢，家里还有忙不完的活，急着回去呢！我不好拂了母亲的意，便作了罢。

很多时候我和母亲的想法是相左的，比如我会认为朝阳晚霞很美，不过在她眼里太过平常，我说不准谁对谁错，那只是每个个体的感受，有人会为了看次日出涉千山万水，有人在日出之际窝在被窝里不肯起床，看日出的说日出很美，赖床的说床很舒服。

我母亲一定很不屑于我的想法，这磨剪刀有啥看头，见得多了，莫非你还想看个泥水匠砌墙木工做一张凳子？真奇了怪了。

我却实实在在想像，买一把平常的剪刀不过二三块钱，磨一把五块也算便宜得紧，还在想那位磨刀的伙计，多半是位老者，多半眼力大减，戴上了眼镜，把刃口对着阳光，照了又照，难得来一个生意，把一把剪刀的刃口试试一次又一次。

他必在做最后的努力，哪怕一把剪刀再不值钱，哪怕明明知道着，这行业渐渐式微。

这很像我去买一颗白菜，长的异常完美，经络清晰着，叶根洁白，我知道农夫如何种出一颗菜来，而它，只值二三块钱。

二三快钱，可以买什么？

可以啊，可以买一棵完美的大白菜，一二顿你多半吃不完。

那些农民不服气，还是在努力着种菜，躲避着城（Chang）管（Guan），为几个硬币欢欣鼓舞。

我也明白着那门手艺，传了N代，将一把刀的锋刃，细细磨。

母亲说，磨把剪刀五块钱，太贵，还不如买一把。

我点头称是，这世界上，太多你的努力，也不过是磨一把过了时的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