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甘蔗的人
2019.2
过完年的一个下午,我陪奶奶完散步,一个人沿河滨路走回家。阴天,微微寒冷,大街上的人稀稀散散,小广场围树而坐的老人闲扯八卦,一切都是这么漫不经心,这就是小县城的开春前的午后。
过去的一年不知不觉就过完了,这一年或许平平淡淡,考试、升学、结婚、生子、长短途旅行……或许家里有重大变故,生老病死,意外事件,世事无常。不管过得怎么样,春节还是会来,春节一来,还是会一片喜气洋洋的热闹气氛,灯火通明,烟花鞭炮。快过年了,在外面上班、上学的儿女们赶回来过春节,一年到头,老人们最有盼头的就是那几天,赶紧做好吃的,杀鸡宰鸭,蒸煮黄焖,提前上街买食材和糖果,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买卖新衣,年货畅销,熏香肠的店铺,柑橘花生炒瓜子……一派热闹气氛。年一过完,该回去的还是要回去,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小县城又恢复了日常状态,商贩经营,学生开学前去教育机构补补课,白领照常工作,午后还有时间闲情在河边晒太阳闲聊的,就是老人和待开学的大学生了。开春前是什么感受?虽然还穿着冬天的棉衣,空气里的分子已经有了温度,阳光的热量正在被绿叶吸收,它们积蓄能量暗暗躁动,等着3月在人们不知道的时刻突然发芽,人们怎么会注意到呢?他们忙着文案,忙着数学题,忙着奔波,他们只会在走路玩手机时注意路上是否有台阶,谁会去注意一片叶子的志向?成千上万片叶子无人问津,春天发芽,夏天旺盛,秋天凋落,冬天沉寂,同样的戏剧,每年都在上演。我注意到了,一个削甘蔗的人。
老人们围着树边的方形长椅而坐,聊话家常,女儿给自己新买的鞋,孙女拿了奖学金,谁家结婚要去送人情,谁家父母过世,新修公路,超市打折……几米之外,站着一个戴着老式帽子的老人,如同我见过的所有商贩一样,棉布黑外套,黑灰毛衣,吸引我注意的是他的小手推车和卖的东西,手推车不是长木板水果摊,不是烧烤小吃手推车,是辆我都不知道是否真的有工厂生产的手推车,两个竹子的把手,平坦的货箱。走过去看,卖的是些传统零食,麻花绞绞,麻汤,花生酥,白色夹心的老式饼干,猫耳朵,核桃片儿,鱼皮花生,雪花花生,柿子饼,薄荷棍儿,芝麻棍儿,刚过完年,买年货的劲儿已经过了,难得看见还有人卖这些怀旧零食,还有甘蔗,一般卖甘蔗的就和水果一起卖,要么单卖甘蔗,在小县城,下午在河边露天喝个茶,会看到卖甘蔗的婆婆,吆喝着甘蔗2块钱一根,在河边走来回。他戴着袖套,先用铁丝擦甘蔗皮,再用专用刀刮削,削甘蔗手法熟练,看来是长期卖了,坐了一个小时,甘蔗又少了几根。我走过去问:“甘蔗怎么卖?”商贩回答说2块钱一根,我忍不住问,一天能卖多少钱?削甘蔗的人回答说,卖不了多少。我问过很多商贩这个问题,得到的都是一样的回答,我好奇,过完了年,为什么还在卖年货?他有家人吗?别人的经营都有自己的缘由,每一片叶子都有自己的不同,我想起小学的小巷,一个家卖零食的是个老婆婆,高中回去,再也不见零食摊,也再不见老婆婆。
那个下午坐在那里享受阳光的,除了我其他几乎都是老人,一些带孙子散步,一些树下坐着聊天,几米之外,一个人削着甘蔗营生,小县城的午后河边,春天的力量在空气分子里积蓄,亟待迸发,人们闲扯家常,买者和卖者都是一样的姿态,不紧不慢,人老的时候,看待世事无常总会有点经验,儿女没在旁边,总是有些办法打发时间,还有几天开学,我实在不舍家乡的人文和景色,买了2根甘蔗,要带回去给我的家人。
削甘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