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生产之出版读物
出版读物几乎就要呼之欲出了,因为这时候存在几个相当尖锐的问题。
一是学者们不研究自己工作的出版,不重视知识的规范性输出。当时的巴贝奇是“自动计算机”的发明者,他说,科学界只是在搞“敷衍式”的出版工作 ,比如当时英国皇家学会714名会员只有10%的人在学刊上发表过两篇以上的学术论文。
二是学者们不注意保存自己的智力成果。比如,格林尼治天文台有5吨重的宝贵天文手册,竟然被当成废纸卖了。
三是还没有教科书这个概念。英国社会还在普遍沿袭工匠学徒制,宝贵的知识只能通过口耳来低效传播。
这样问题导致的结果是社会知识根本无法有效累积,下一代年轻人没有足够机会了解科学事业,更不会为之献身。
气愤的巴贝奇反手一指隔壁的法国,看看人家,法国科研人员的学术出版总是能得到国家和政府部门的鼎力资助。
在这个背景下,英国学者和出版商一拍即合,带有商业性质与大众性质的“知识生产”工程开始了。
但“知识生产”是个从未有过的巨大的难题。
并不是学者和出版商“情投意合”,一个没日没夜写文章,另一个玩儿命地印刷书就可以了。
要想吸引大众的关注并且愿意付费,第一步是让图书从奢侈品,变成平价商品。
解决这道难题的关键是一系列技术进步。
过去印一本书,如需要插图,要么是手绘,要么是木雕刻印,总之费时费力。
但机器彩印在19世纪出现了,不仅成品更精致,而且价格更低廉。
当然,科普出版物最主要的还是文字部分,好在当时有了机械制动的印刷与排字工序,极大提高了书刊生产效率。
还有,为了提高生产效率,一些出版商梳理统合了生产流程,把印刷这项传统的手艺活儿,变成了高效的流水线运作。
但知识出版物,除了装帧好,更重要的是内容得过硬。
这就涉及知识原料的提供者——学者们了。
绝大多数学者都希望自己的研究能够有更多人关注,可惜过去的出版要么是学者自己掏钱,要么得有人赞助。
一些手头不宽裕的学者,只能断了出版的念头了。
但维多利亚时代的出版大环境变了,学者、出版商、政府都意识到知识出版的重要性,一个巨大的改变发生了,这就是国家与教育机构主动承担起责任了。
我们举个例子,19世纪涌现出一批重量级的大学出版社。
大学出版社,相当于在学者和出版业之间连起一条最短的线,它们能第一时间获得学者的研究成果,然后编辑印刷。
1863年,牛津大学出版社的管理合伙人就宣布,他们不仅要出版“世界经典”,还要出版“与大学研究更密切相关的书籍”。
正是从19世纪60年代起 ,牛津大学出版发行了大量科学教科书,这个传统一直延续至今,如今“牛津通识读本”依然是世界上最流行的科普读物。
不过,降低价格、保证质量、及时出版,仍然不一定能吸引到足够多的消费者。
最初的知识出版物有个特点,侧重“博览”,忽视了专精领域的“探索”。
打个比方,某个落后地区开了第一家小卖铺,那小卖铺主打的一定是牙刷、毛巾、脸盆,货物齐全,绝不会只是电动牙刷就上200种。
我们今天很熟悉的顶级科学刊物《自然》最初就很有小卖铺的感觉,定位不够明确,出版商的想法是绘制一些科学家画像,再加一些简单的科普绘画,各类知识都写点儿就卖出去了,结果差点把公司搞破产了 。
所以,当时的出版物纷纷开始寻找自己的读者群体。
《自然》这家刊物的策略是,瞄准科学新闻和科学讨论,并附上相关专家的研究报告 ,也就是说前沿性、权威性是它的锚点。
再比如有一本名为《哲学杂志》的刊物,刚开始任何科学话题都讨论,最后聚焦了物理和化学,这是当时最热门的学科 。
总之,一些刊物都快速锁定专精领域,瞄准“死忠粉”,为自己的知识产品付费。这些产品也因此能活得更长久。
到这儿还没有完,“知识生产”只是保证了准确性,时效性还不够,就像我们拿到一篇最新的数学论文,咱未必能看得懂它。
换句话,“知识生产”需要照顾受众的知识储备。
答案是要生产更多面向大众的书籍。
我们前面介绍的出版物,主要是学术刊物。
没错,维多利亚时代“知识生产”的首发阵容,并不在图书领域,而是学术刊物。
直到维多利亚后期,知识类出版物,仍然由学术期刊主导 。
那时的出版业还远没有今天发达,所谓“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最初的知识生产是为了积累并传播最新科研成果。
学术期刊恰好满足这一点,时效性强、问题针对性强,编辑格式相对统一。
不过,就像我们不关心“如何研制出能接受导弹撞击的特殊材料”一样,维多利亚时代的普通民众大多也不会关心最前沿的学术难题。
也就是说,到这一步,知识生产是不到位的,它没有实现大众化。
对于出版商来说就是,占绝大多数的普通人的钱,还没有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