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地故事（4） 阿里行脚僧
图片来自摄影师一刀
1.行脚僧人
旷野一望无垠，唯有呼呼的风在耳边吹的十分猛烈。
我和两个行脚僧人一起正裹紧衣帽顶着风徒步前行，这是我们出发的第三天，我们在阿里广袤的无人区穿行。
没有风的时候整个旷野静的出奇，沙沙的脚步声让人感到孤寂。
还好我们队伍里有位年轻的僧人洛丹，他就像一头欢快的小牦牛一路上活蹦乱跳，嘴里还时不时地哼唱着一些牧歌，给这干燥的空气增添了些许快活。
而带队的老僧人尼玛却始终静如冈底斯山上的玛尼石一语不发，我们紧紧跟随着他生怕跟丢了被困在这到处是罗刹恶鬼的地方。
暮色从天边袭来，天很快暗了下来，数不清的星星爬了上来，布满了整个天空。
我们用枯草和牛粪燃起篝火，围着篝火烧起茶水。我将烧开的茶水倒入木碗中，僧人洛丹也忙着和糌粑。僧人尼玛盘着手中的念珠口诵咒语，他那苍老的脸在火光中像松树皮一般。
“师傅，请喝茶。”我毕恭毕敬的递上木碗。
等了一会儿，僧人尼玛放下念珠说：“嗯，好的！你们也吃。”
他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我们现在是在日土县境内，这一代经常有神兽出没。如果运气好，就可以看见神兽金丝野牦牛。”
“太好了，终于有机会见到传说中的神兽了。”洛丹很是兴奋，我也和他一样。我们还想知道更多，可是吃过糌粑喝过茶后，僧人尼玛劝我们早点睡下。
伴着满天的繁星，我们围着篝火蜷缩进羊皮袄子里躺在草地上睡下了。
图片来自摄影师一刀
2.金丝野牦牛
清晨天边还挂着些许星星，我们又早早地踏上路途，前往目的地日土县城伦珠曲典寺。天渐渐亮了起来，太阳也从远处起伏的喀喇昆仑山脉的雪峰中冉冉升起。
脚步沙沙，配合着急促的呼吸，我们走得很快。我们的心期待着在这片广袤而又神秘的草原，能遇见神兽——金丝野牦牛。
野牦牛我见过不少，毛色多数呈黑色，比家养的牦牛体型大了近一倍，高耸的肩，宽大的牛角，脾性古怪，行踪难觅。野牦牛如此这般，那么极其稀有的神兽金丝野牦牛会是什么样的呢？传说见到神兽一生都会有好运，但愿我们能遇见。
走了很久，我对金丝野牦牛的渴望越加浓烈，可是在一座座山头和坡尾除了看到不少藏野驴，我们根本没有见到金丝野牦牛。看来这稀有的好运像我这样的罪恶之人是不会拥有了。
中午稍事休息后，伴着僧人洛丹唱起的山歌，在歌声中我们继续前行。
“
大鹏展翅应尽早，
天空无边不畏惧；
周游世界趁年少，
大地广袤不退缩，
应趁年少游世界，
开阔眼界才是真。
……
”
歌声悠扬，洗去我那烦闷的心。
继续前行，远远的地平面上出现了一道闪闪发光宛如宝石的湖水，那是班公措（措：湖）。离班公措近了，金丝野牦牛也就无缘相见了。班公措接着雪山，静静地躺在草原母亲的怀抱中，滋养着这片广袤草原上的众多生灵。我们加快脚步，奔向班公湖。
图片来自西藏摄友
3.班公湖畔说唱艺人
离班公措近了，也就快到目的地日土县城。在湖边我们见到了在阿里远近闻名的神授说唱艺人桑珠，他带着家眷和徒弟们从县城赶到这里拜圣湖。
桑珠见到老僧人尼玛，立刻迎了上来，虔诚的匍匐在老僧人面前，接受僧人的祝福。其他人等也依次上前叩拜并接受祝福。老僧人尼玛与桑珠是多年的挚友，曾一同穿越整个阿里，一同传道和说唱。
在简短的问候之后，望着圣湖掀起的白色浪花，我们在湖畔驻扎，住进桑珠他们的牦牛帐篷中。
夜幕袭来，听着潺潺湖水声，大家吃过糌粑喝过酥油茶，又聚在火堆旁。
桑珠穿上一身古装行头扮成格萨尔王的样子，开始说唱起来。火光中僧人尼玛的眼睛泛着光，仿佛沉浸在他年轻的过去，洛丹听的入了迷，也轻轻的哼唱着。桑珠的歌声时而悠扬时而凝重，所有人陶醉在格萨尔王的故事里，直到睡去。
“格萨尔王天纵神武所向披靡，
魔国个个破灭岭国盛极一时，
可魔生在心中，
人生生不息，魔亦源源不绝，
如何才能降服人心中之魔？
……”
清晨在湖边煨桑，点起桑烟口中诵着咒语，愿天下和平，愿众生美满。我们告别桑珠，告别班公措，奔向日土县城。
图片班公措来自网络
4.古寺
我们的脚步在草地和石砾间快速的穿行，班公措在我们的背后越来越远。
不远处一匹孤狼，站在风中望着我们，它的皮毛明显的脱落着随风摆动。洛丹说这匹狼很老，看现在的情形是熬不过今年冬天的了。我站在原地与那老狼久久对视，仿佛生命中似曾相识却又为未知的命运感叹。
“走了，普布！”洛丹看我傻站着大声的喊道。我随即转身，小跑着追上两位僧人。
伦珠曲典寺（又名扎西曲林寺）距离县城12公里，建于公元1600年，距今已有500多年的历史。远远的我们就看到坐落在山上的古寺，寺庙顶上铜制的胜利幢和圣鹿法轮在阳光下发出金灿灿的光。
总算安全到达，幸好有僧人尼玛的带队，这普通人骑马需要半个月的路程，我们只花了7天就走到了。
走进古寺的时候已是黄昏，这座古老的寺庙依山就势，楼台殿宇，玲珑典雅，古朴庄重。寺院里的小僧人看见我们来了，便走出门来迎接。
我们被安排在“查仓”（“查仓”藏语意思是僧人的住所）稍事休息，简单的洗漱之后，在烛光和酥油灯的映照中喝下热乎乎的酥油茶，吃起热腾腾的斋饭。吃完饭，在老僧人尼玛的带领下我们顺着寺庙的走廊，穿过一个小院，走进主持喇嘛云丹加措的禅房。
房间并不大，屋内点着蜡烛和酥油灯，我们三个走进去屋子便显得有些拥挤和昏暗。向云丹加措喇嘛顶礼膜拜之后，他便让我们坐下。
“大喇嘛，我今天把那个孩子带来了，今年18岁了，一直想出家，您看看……”老僧人尼玛说着便转头指了指我。
“嗯，是你吗？年轻勇敢的小伙子，听说你在改则县一带坏的很，你父母拿你不住，这才在行脚僧尼玛的带领下来我们寺庙。”云丹加措喇嘛的语调十分厚重。
我心想这大喇嘛怎么对我的事情知道的那么清楚？莫非有人告诉了他？
我望着大喇嘛手上捻动的那串古朴的菩提念珠，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点点头。
“大喇嘛，您就收下他，这几日我们天天在一起，他并不坏。”僧人洛丹在一旁插上话。
“不是我不收，只是庙太小实在难为了。”
我知道我们这一带最大的庙宇就是这座扎西曲林寺，主持喇嘛不肯收我，估计是怕我给他带来麻烦。害得我们赶了这么多天路，本以为这诺大的庙宇会充满着慈悲，会接纳并包容我，没想到竟然嫌弃我。真想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让他们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正想冲出门去的时候，老僧人尼玛看出我的异常立刻用一只手暗暗地按住我说：“啦嗦，大喇嘛的心意我们已经知晓，就不再为难了。我们这就告辞，去寻别的寺院。”
“不必马上动身，三位今晚在此休息睡一晚，明早再离开不迟。”
“啦嗦，多谢大喇嘛！”
图片来自摄影师一刀
5.夜难眠
我们从大喇嘛的禅房退了出来，径直回到查仓。
进到房间老僧人尼玛对我们说：“你们俩躺下睡吧，我今晚打坐，明早拜过寺里的佛我们再离开。”说完他就在靠墙的地上垫了块布打坐去了。
僧人洛丹安慰似地对我说：“医生难医命终之人，佛陀难渡无缘的众生。你又不是大恶之人，总会有寺院收留你的，别烦心了睡吧。”
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这世上除了这两位行脚僧人还真没有什么人愿意如此帮我，我该如何面对这冷酷的世界？这么大的寺庙这么大的喇嘛都不要我，我还能去哪里？
僧人洛丹听到了我这边的动静说：“多一分心力去注意别人，就少一分心力反省自己，你懂吗？睡吧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而僧人尼玛却如冈底斯山上的玛尼石，在墙角打着坐一动也不动。只听到他平静而又均匀有力的呼吸声，如湖水翻涌，如海涛滚滚。
……
图片来自摄影师一刀
6. 离去
清早，阳光透过查仓的窗户射了进来，一道道光在烟雾中形成一条条光柱，照射在氆氇毯子上。寺里的小僧人给我们送来斋饭和热茶，说是大喇嘛让他们好好招待我们。吃过斋饭，僧人尼玛让我们收拾好行囊，便带着我们到庙里拜佛。我很好奇这寺里的壁画和别的地方都不一样，壁画中有好多僧众挠着头吐着舌头。
“好奇怪的壁画，这些僧侣为什么都吐着舌头？”我看着老僧人尼玛问他。
“这并不奇怪，这和我们格鲁派大师云旦喇嘛的传说有关，公元十六世纪初伦珠曲典寺没有主持，那时噶举派的贡列喇嘛和我们格鲁派的云旦喇嘛都来到了这里，因为寺里需要主持，两个派别就开始争夺主持之位。两位高僧相约谁用法力先为寺庙内的弥勒佛开光和加持就由他来当主持。当时呀，云旦喇嘛还在距离伦珠曲典寺20公里的轨巴乡，僧众们劝他当夜赶到寺庙，明早就可以在寺内开光，可是云旦喇嘛胸有成竹，依旧待在轨巴乡，对众人的劝解置之不理。第二天一早，噶举派的贡列喇嘛匆匆赶到伦珠曲典寺的弥勒佛像前，准备开光。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到弥勒佛像的刹那间，远在轨巴乡的云旦喇嘛就已经施法完成了对佛像的开光，就此，我们格鲁派赢得了胜利成了寺庙的主持。当贡列喇嘛晃过神来的时候自叹不如，噶举派的众喇嘛也惊叹不已，带着羞愧吐着舌头离开了寺庙。这些壁画上吐着舌头的僧侣就是贡列喇嘛带来的那些僧侣。你看这些吐着舌头的僧人是不是很有趣啊！”僧人尼玛一边指着壁画中的吐舌僧人一边对我们解说道。
原来如此，云旦大师的法力如此厉害。
走进主殿，远远地就看见主持云丹加措大喇嘛正在给弥勒佛像前的酥油盏添加酥油。我们来到这尊高大的弥勒佛像前，毕恭毕敬地献上哈达，双手合十在佛像前顶礼膜拜，口中念诵着六字箴言，心中默默祈祷着。礼毕，云丹加措大喇嘛向我们走过来，我们低下头他一一摸着我们的后脑勺给我们加持。谢过之后，我们随即准备转身离开。云丹加措大喇嘛对着我们说：“前途必有一番险恶，你等必要多加小心，避开大路，顺着羊毛走，记住顺着羊毛走便能化险为夷。”
“多谢大喇嘛指点，我等谨记教诲。”老僧人尼玛回应着和我们一起缓缓退出主殿。
顺着羊毛走便能化险为夷……
我们退出主殿，回到查仓带上我们的行囊便离开了伦珠曲典寺。
金色的太阳高高地悬在天上，蓝蓝的天边几朵悠闲的白云飘着。老僧人尼玛用那树皮般的手指着南方说：“我们只有到南方的札达县托林寺去啦！路途遥远我们得快些赶路。”说完他依然走在前面领着路，我和僧人洛丹紧随其后。
7. ……
